而老轆轤頭這所謂的‘流債’,在我聖朝更是屢見不鮮了。
官府之中,從道到縣的各級征收錢糧、稅務的機構,都存在著明顯的腐敗名目。
所有本應在本月上繳的公款,往往拖延兩三個月才解送到上級。
這段拖延上繳的時間裡,地方官員可以將公款借給商人賺取利息。
有加一八分的(月息一錢),有九出十三歸的,不一而足。
水窩子便將這先進製度,學習得淋漓儘致。
結果,這位老轆轤頭玩砸了,把數千兩銀子借給一支南海府的船隊,結果海浪滔天,船毀人亡,這借的銀兩自然打了水漂!
老轆轤頭是個嘴硬的,一聲不吭,拆東牆補西牆,結果這筆債越滾愈大,已經到了萬兩之巨!
結果他老人家看實在瞞不住了,便徹底擺爛,表示在下能力不足,隻能靠組織,靠兄弟們了。
所以莫說是九位東家,便是下麵的李掌櫃等人,都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把這老不修給生吞了!
但偏偏這人背景極深,跟腳極壯,上麵沒法拿他開刀,反而已經有個肥差,已經暗中定下他的名字。
東家們,還不敢得罪他,隻能捏著鼻子給他擦屁股!
聖朝積弊之深,輾轉相承,可見一斑。
李掌櫃見陳順安麵露思索之色,一動不動怔在原地,便搖了搖頭準備離去。
跟老陳說這些作甚。
唉,想來是自己憋屈已久,想找個人說說罷。
李掌櫃心裡想著。
他剛走沒兩步,卻聽得身後的陳順安突然道,
“李掌櫃,最近天乾地涸,連護城河都下降數尺……不妨放出風聲說,各處水井水量短缺,幾見井底,尤其是淡水甜水二井,影響更甚。
到時候,有錢的大戶自然踏破門檻,趕著交錢,我等再暗示一二,讓其一口氣花錢,預定未來兩個月的飲水……”
“當然,水量短缺之事這肯定是謠言,我們收上錢後,定要重拳出擊,揪出謠言惑眾之輩,平定百姓憂心,讓百姓們都吃上水,吃上好水。”
陳順安這法子,隻坑有錢人,反而對普通百姓影響不大。
畢竟窮苦人能榨出多少油水來?
而且是提前收,又不是昧下,該送水還得送水。
到頭來,其實還是九位東家掏錢。
寅吃卯糧罷了。
而提前收兩三個月的飲水錢,想來能極大程度填上這筆虧空了吧?”
李掌櫃狡猾如狐,心思多詭,此刻隻是稍稍推敲一二,眼睛裡頓時放出賊光來,
“這法子,好像可以!”
不是好像,李掌櫃在原地踱步,那是越想越覺此計甚妙!
隻是,要苦一苦九位東家。
但若是由趙光熙獻計,把這法子說給老轆轤頭。
那最終,隻會苦一苦另外八位東家。
“老陳呐,之前咋沒看出你這腦子,怎如此好用?莫非被那井水一激,還真開竅了?!”
李掌櫃滿意點頭。
而且陳順安做事頗有眼力勁,沒有繞過他直達東家,反而由他將此計呈上去。
到頭來,他也有一份功勞哩!
“老陳放心,這事若成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撂下這句話,李掌櫃便匆匆上樓,嘴角上揚,滿臉喜色。
陳順安笑了笑,轉身朝葦橫街而去。
有的話,如果他還隻是一位三流武夫、行之將朽的老頭。
說了也白說,甚至會引來殺身之禍。
但此一時彼一時,陳順安已經有了安身立命,甚至暴露些許鋒芒的本錢。
讓子彈飛一陣,看看後效吧。
……
子夜的風,吹散陳順安一身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