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的清晨,天光未亮,王桂蘭就醒了。
她睡不踏實。身下這張據說能換一輛豐田皇冠的席夢思床墊,軟得像一團棉花,讓她感覺自己整晚都在往下掉,心裡空落落的。
老太太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摸索著想去廚房給一家人熬點粥。這是她在富強胡同幾十年雷打不動的習慣。
可當她推開那扇比自家堂屋門還寬的廚房門時,徹底愣住了。
裡麵亮得跟醫院的手術室似的,一排排鋥光瓦亮的金屬廚具,她一個都叫不上名。那個頭發花白的英國老管家,正帶著兩個金發碧眼的女仆,像在做精密化學實驗,用一個小巧的電子秤稱著咖啡豆,用一根細長的溫度計測量著牛奶的溫度。
“夫人,早上好。”老管家躬身行禮,臉上是無可挑剔的微笑,旁邊一位潮汕口音的女仆立刻翻譯,“今天的早餐有英式炒蛋、蘇格蘭煙熏三文魚,以及為您和先生特意準備的,用山泉水熬製的廣式瑤柱白粥。”
王桂蘭張了張嘴,看著那鍋正咕嘟著、散發著濃鬱鮮香的白粥,硬生生把那句“我來熬粥”給咽了回去。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學的那點廚藝,在這廚房裡,連給人家打下手的資格都沒有。
接下來的幾天,對陸家人來說,是一場混雜著巨大幸福和持續震撼的奇幻漂流。
陸青山沒有安排任何商業會談,王玉雲找來最專業的團隊,配上最頂級的安保,帶著一家人,把港島和澳島玩了個遍。
第一天,購物。
車隊停在銅鑼灣最奢華的百貨公司門口,整座商場提前清場,隻為陸家一行人服務。
陸紅和陸芳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漂亮衣服,眼睛都看不過來了。林月強則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嘴裡不停發出“嘖嘖”的驚歎聲。
王桂蘭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件女士風衣的吊牌,看到上麵那一串零,她倒吸一口涼氣,手一抖,差點把吊牌給扔了。
“我的個老天爺!這一件衣裳,都夠在咱們京城蓋三間大瓦房了!這哪是穿衣裳,這是把房子穿身上了!”她拉著陸青山的手,說什麼也不讓他買。
陸青山笑了笑,從王玉雲手裡拿過一張純黑色的卡片,遞給旁邊躬身侍立的商場經理:“我媽看上的那幾件,還有我大姐二姐她們試過的,都包起來。我太太和小妹那邊,讓她們自己挑,喜歡的都記在賬上。”
他看了一眼已經石化的林月強,“小舅子,你也彆愣著,看上什麼就拿,今天全場消費,都由你姐夫我買單。”
林月強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感覺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顫。
當晚,大浪灣道一號那間比普通人家客廳還大的衣帽間裡,堆滿了各大奢侈品牌的購物袋,像一座五彩斑斕的小山。王桂蘭坐在那堆“小山”前,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隻是拉著林月娥的手,眼圈紅紅地念叨:“月娥啊,媽這輩子,沒穿過這麼好的衣裳……青山這孩子,在外麵得吃了多少苦,才掙下這份家業啊……”
第四天,陸青軍要走了。
啟德機場的私人停機坪上,那架飛往倫敦的灣流飛機已經整裝待發。
“哥,那我走了。”陸青軍穿著一身在港島新做的手工西裝,整個人顯得精神挺拔,但眼神裡還是帶著一絲即將獨自闖蕩世界的緊張。
“嗯。”陸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理了理領帶,“到了倫敦,先去找李治安。記住我跟你說的話,西裝是你的盔甲,彆怕花錢,但更要動腦子。多看,多聽,多想,少說話。”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要是錢不夠花,就去找那個姓羅斯柴爾德的,跟他說,讓他讚助一下華夏有為青年的歐洲考察學習之旅,他會很樂意的。”
陸青軍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家人站在舷梯下,看著陸青軍和阿虎幾人,一步步走上飛機,在艙門口回頭揮手,直到艙門關閉,飛機滑跑、起飛,最終消失在雲層裡。王桂蘭的眼淚又沒忍住,掉了下來。
送走了陸青軍,接下來的行程變得務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