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天驚恐凝視何真平靜麵容上兩方黑漆漆的空洞,回想當初何真那副乾淨清秀的麵龐,如今變成這般淒慘恐怖。沈衝天忘卻自己滿滿兩手泥土,雙手輕拂上何真的麵頰,拂著何真的眼眶。
無念感覺不妥,急忙“哎”一聲提醒。
何真笑道:“論年歲,他還是個孩子呢,又是晚輩,無妨的。”
沈衝天忽然雙膝“嗵嗵”兩聲,結結實實跪倒在地,悲咽道:“東鷹神,對不起!”
何真仍舊輕聲笑道:“這傻孩子,還是這麼實誠,快起來吧,都過去了。再說這裡是君仙界,我是無災道人,過去那些事不必再提了。”她命人趕緊扶起沈衝天,安慰他道,“你尚知葬掉過去。我若連這點通透都沒有,那些修為、年歲不是都白長了。去,把手洗乾淨,叫上你的朋友,都去我的堂屋。天漸涼了,咱們在屋裡邊吃茶邊說話。”
四人坐定,百裡諾自知插不上話,隻是一杯接一杯喝茶。
沈衝天好奇問道:“為何要自取‘無災’之號?”
何真和藹地笑解釋道:“經曆那麼多事,惟願家中無災、子女無災、天下無災吧。”
沈衝天緩緩言道:“這次在軍中還見到他們兄弟,可惜時間緊迫,未能說上幾句話。不過看起來,兩人氣色還是很好,在軍中與主帥和眾仙家相處十分和睦。”
何真點點頭:“阿怨沉穩,經的事多些,也更加曆練;阿毒一向平和,又有小金鷹和哥哥照料,他兄弟從來無需我擔心。就是我這實心眼的女兒,是不是又入你的圈套了?那日阿念過來,告訴我說你來了,要我小心。我就提醒過,需加小心的不是我,而是她。我告誡她千萬彆搭理你,又擔心她耐不住性子,生生留她一月等你走後再回去,免得又被你算計,誰知還是錯算了。否則,你們今日也不會跑來這裡。”
無念急忙問道:“母親,那我身上的毒?”
何真倒不急不忙:“就憑你那可憐的修為,若真是郝隱日常所使的毒藥,你能撐到現在?問你旁邊那個吧。”
沈衝天亦笑:“毒藥確實有一顆,被我偷換了。圈套也是專門為你設的,否則我才不會在那個鬼地方,守著一個老鬼待那麼久。”
無念依舊不信:“那為何我身體一直酸軟無力?”
沈衝天徹底被逗笑:“仙姑自幼也是嬌生慣養,不識風霜的。那日驟然被我挾持,又慌又亂,受了傷,被吊在空中半天,後半夜外麵又陰冷難捱,怎會不酸軟?我不過順著你的話往下說,略一嚇唬,你就信以為真。”
無念又要發作,卻見母親頓時收斂了神色,問道:“你到這君仙界,究竟是為什麼?”
沈衝天老實回答:“本來是找冷月影,誰想遇到無念仙姑。就想著若能再見東鷹神也好,兩人當麵把話說開,總好過被人利用,雙方都吃虧。這不是,我用一顆假毒藥,就騙來一個好向導。”
何真急忙問:“這麼說你得手了?他死了沒有?”
沈衝天急忙解釋:“他可不能死。我的一妾一婢,兩個女子的性命在陰厲手上,我要帶他回去,一命換兩命。”
何真雖點頭,卻仍有幾分不相信:“饒是如此,你也不是這麼愛管閒事的人。”
沈衝天避重就輕道:“當年在中秋宴上相識,又在上次事故之後,三界難容,最終還是得他之便,替我尋覓一個穩妥住處,直到如今。恩怨兩分明,該還的終是要還。”
何真冷笑:“得他之便?他還不知從你身上搜刮出多少利益呢!”
沈衝天辯解道:“縱使如此,至少他跟東鷹神一樣,都不會加害於我,對吧。”
何真不為所動道:“君仙界同仙界一樣,得道之人不勝枚數,豈止一個我。隻說眼下,你徹底得罪郝隱,出逃在外,他可是十方城內外、君仙界上下所有兵士軍隊的統帥。你究竟有沒有想好出路?”
沈衝天假裝無奈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何真歎息一聲:“也罷,從來四方之爭無有休止,你也好,我也好,冷月影也好,都不過是其中過客。四方之爭不因你我他而始,也不會因此而止。既被卷進來,枉道一聲身不由己,各惜天命,各自安好吧。”
沈衝天不解:“四方之爭?”
無念也疑惑看著母親:“為何我也從未聽到過?”
何真安撫女兒道:“聽他乾什麼!不過為著‘權’、‘利’二字而已。”
沈衝天卻動了心:“東鷹神護惜子女,三界周知。隻是東鷹神請細思索,您生性純良,無毒秉承了‘良’,是個通透良善之性,為何無念隻傳承得一個‘純’?導致她一旦沒有母親顧護,幾次三番被我設計。若是我心思略狠絕些,無念還能有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