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視野裡,跳動的篝火勾勒出瘦小身形。那人正端著陶碗,傾身打量著他。
“水……”趙水終於擠出一個字。
“醒了,他醒了!”一個少女聲傳入耳朵,趙水之前聽過這音色,不過比印象裡多了幾分活潑。
眼眸望著天花,朦朧逐漸褪去,趙水心頭湧上一股酸熱的情緒——
還好,還活著。
“喝點水嗎?”少女的聲音從激動轉為怯怯。
一個湯匙抵到嘴邊,趙水乾得起皮的雙唇微漲,溫熱的清水順著齒縫流入喉嚨,五臟六腑似乎都得到了慰藉。
眼眸開始靈活地轉動,他先看向旁邊端著陶碗的人,是先前他救下的少女鬆兒,但這屋舍不像她家的布置。
“這是哪兒?”
“我們隔壁村子,浮生淵的後麵。”
趙水望向門外,暈厥前的記憶突然閃過腦海。
青光、鋪天蓋地的器刃、蘇承恒……
“那個救出我的靈人呢?”
“他……”
少女露出為難的神色,嘴巴抿抿,似是難言。
趙水的心裡“咯噔”一下。
一股衝動直將他支棱起,上身斜撐到一半,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將他牢牢卡住,想用手支撐,手臂卻被綁帶捆住動彈不得,整個上半身再次倒在了床榻上。
“靈人!”少女見他此狀,驚叫道。
“發生何事?”
屋外傳來沉靜的男聲。
趙水雙眼陡然睜大,怔怔地看著蘇承恒完好無缺地走了進來,叫道:“老蘇……”
許是剛激動一下痛感未消,趙水的聲音有些發顫,被旁人聽去,卻像是帶了幾分難抑的哭腔。
少女看看蘇承恒,又瞅瞅趙水,站在旁邊一動不敢動。
“咳。”蘇承恒尷尬地假咳一聲,對少女彎腰行禮道,“多謝照料,交給我吧。”
少女將手裡的碗小心遞給他,瞥眼趙水,忙低著頭跑出去了。
“原來你活著。剛那丫頭的反應嚇死我了。”趙水仰麵歎道。
蘇承恒笑了下,俯身從藥罐中一邊盛湯藥,一邊回道:“不免她擔憂。這附近的賊人聽聞浮生淵有毀山滅潭的雲石,都陸續包圍過來,我們已經料理過兩撥了。周圍村子受到侵擾,隻能將他們集中到這一處地勢最高的村落。”
說著,他將藥碗放到床頭,從懷中掏出一圓球狀的東西。
透明的膜囊裡包著水,在水中間懸浮的,是一個佩刀狀的黑色小石。
“衡雲石?”趙水問道。
“嗯。”蘇承恒點頭道,“它應該是某種被賦予星靈的磁石,擁有強大磁力,但對水絕緣,便暫且把它浸在水中保存。”
看到在水球中打轉的黑石,昏迷前最後的場景再次席卷而來。
“咱們是怎麼逃出來的?”趙水蹙眉道,“我記得,當時那麼多鐵器和巨蛇一樣,像是要把人吃了。”
蘇承恒的胳膊微動。
趙水這才注意到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藏著右臂,連平日拱手行禮的姿勢都改成了彎腰。他抻脖去看,隻見他手掌上有白紗包裹。
“你受傷了?”
“嗯。衡雲石磁力太大,蝕了些許皮肉。”蘇承恒回道,淡淡的語氣仿佛隻是被針淺刺,“還好受傷,血水流出包裹雲石,才好歹躲過。”
“血水……那你彆處呢?”
“……”見趙水伸長脖子上下看他,蘇承恒不願多答,反問道,“你倒是為何落入深淵,摔斷肋骨、體力全無,連衣裳也不見?”
這下換趙水不想回答了。
兩人沉默著,蘇承恒把藥碗端起,趙水也配合地往上挪動身子,張嘴去接。
剛飲下沒幾口,趙水又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在附近村子發現一名被吊在村口的重傷之人,村民稱其為郭首徒。使了些手段套出浮生淵瀑布後的教派一事,尋到石室內的牆壁破口處。”蘇承恒有條不紊地答道,“淵底太深,其位置旁側便是瀑布下的潭池,我便入水一試。”
“可是,你怎知我有難?”
“是霜刃少宰。”
趙水的眼眸陡然亮起。
付錚?
她怎麼知道……
蘇承恒看出他眼中的驚詫與疑惑,思忖道:“具體如何得知你傷重,她沒有說,隻是告知付都護以星體之力感召卻無回應,我離浮生淵最近,催我以最快速度趕到。我已傳信平安,但她沒有回複,付都護說她察覺異樣時正逢攻城之際,她帶隊夜襲臨淵都,急得殺紅了眼,完成打開城門的任務後,人便不見了。想必,已往這邊趕來。”
一滴暖意墜入心潭,在胸腔擴散。
丹田的靈力在體內緩慢流轉,如工匠之手正在重塑筋骨,趙水忽而恍然——他體內的星靈當時被深淵束縛,隨生命力的流失逐漸微弱,隻怕是影響到了存於付錚身體裡的靈力,所以她才能察覺到他麵臨危險。
原以為自己孤身一人在深淵掙紮,卻不想有人感知、有人牽掛、有人奮力一搏。
記憶中有關那幾日的絕望惡寒之感,突然被幾分暖意驅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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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趙水向蘇承恒認真道。
“不必。吃點東西吧。”
一碗肉粥遞到麵前,濃香撲鼻,甚是誘人。可趙水隻掃了一眼那白粥中混雜的一粒粒細碎的肉末,他在深淵中見過的聞過的舔過的甚至撕咬過的各種肉湧上腦海,惹得他胃中激蕩,“哇”地一聲半個身子探出床榻,吐了一地。
蘇承恒眸含歎息,默默將肉粥放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