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付府大門的緩緩敞開,一陣歡騰的爆竹聲驟然炸響,紅紙碎屑如雨紛飛,在彌漫開的煙霧中飄然下落。
付府的家丁早就排成長隊等候在兩側,在趙水踏入門檻的那一刻齊聲喝彩,掌聲雷動,更有小廝提著銅鑼敲打,一路往裡跑。頓時,清脆的鑼聲混著身後的嗩呐喜樂,將趙水的心潮推向了高點。
趙水深吸一口氣,順著鑼聲快步拐過影壁前院,紅碎紙如花,被錦靴踩過輕輕翻起。他每走一步,心跳便快一分。
付錚就站在垂花門後,兩側的珠簾紅幅被微風拂起,趁著端立其中的身影——隻見她一襲鳳冠霞帔,如牡丹而立,嫁衣上金線繡成的鸞鳥栩栩如生、展翅欲飛,蓋頭下,隱約可見那抿緊微彎的唇線。趙水眼眶一熱,撩起衣擺在她麵前鄭重行禮,嗓音微啞,卻字字清晰道:“鳳冠霞帔映日月,朱纓白馬踏新夏。付錚,我來接你了……禮堂已布、高堂已待,可願與我一同前往?”
蓋頭輕輕晃動,付錚低低“嗯”了一聲。
金湛湛笑著接過紅綢一角,塞進付錚的掌心,見她拉得緊,許瑤兒故意拽了拽綢帶,在旁笑道:“新娘子可站穩了,彆被某人的甜言蜜語酥倒咯!”
“怕什麼,倒了這不有人扶嘛!”
金湛湛說著,戳了一下趙水。趙水腳下順勢向前,挪到了付錚旁邊。
“腳下這麼長眼,看來酥倒的另有其人呢。”
“哈哈哈……”
滿堂哄笑中,趙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正巧看見付錚的纖手遞來,他趕忙扶住,緊緊握了住。指尖觸到她袖口冰涼的珍珠綴飾,如夏日裡的甘露。
“走吧。”趙水輕聲道。
他小心翼翼地引著付錚邁過門檻,隨著喜娘一聲拖長的“起轎——”,將她送入迎親的花雕轎中。迎親隊伍調轉方向時,陽光正映亮宮牆琉璃瓦,漫天彩綢與旌旗獵獵飛揚,仿佛天地皆披紅妝。
趙水策馬行在轎前,向宮城的方向行進,炮竹的灰燼沾上衣袖。
他忽而想起,第一次見到付錚時,是在酒樓的火場中。當時也是漫天灰燼,卻燃亮了他的心。
時間過得真快啊,付錚。
車隊緩緩而行,接上了新娘的長隊比早上時更吸引百姓,趙水覺得,幾乎可以用萬人空巷來形容了。馬行進得更慢,他那道謝的手和笑容自上馬後便沒停過,幾乎都要僵了。
就在愈漸麻木幾乎要耗儘激動之情的時候,總算望見了宮門一角。
朗苑。
“朗”字取自“群賢無邪人,朗鑒窮情深”之意,園子不大,但景致細膩、大小也剛好夠用——一處大花園宴請賓客,一處正廳拜堂,還有一處單獨的院落當做婚房。
正廳內,十二對鎏金燭台上早已燃上紅燭,燭淚垂落凝結,似一顆顆珊瑚珠。正廳不似常見的歇山斜屋麵,而是石製的穹頂,從內裡往上看,碗狀的天花如半個蒼穹。頂上懸下九重茜紗宮燈,燈麵繪著“百子戲春圖”,晃動的光影將滿堂親友的錦衣照得流彩紛呈。主座被撤,換為一架寬大的紫檀案幾,上麵堆著紅棗、桂圓等,還有壘成小山狀的喜糕上引著“鸞鳳和鳴”四個糖字,兩側燃著香火。牆正中貼著的“囍”字縫滿珠綴,在燈火下熠熠生輝。
赫連破坐在案幾右側,正與端坐兩側的開陽門主夫婦和趙家夫婦談天論地,忽聽苑外鼓樂聲近,笑著起身道:“新人到了!”
果然,常安副城主清約的嗓音從園外傳來。
“新人入禮,前路儘開——”
雅致園門隨之緩緩而開,滿座賓客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屏息看去。
隻見新郎一襲絳紗袍,腰間的蹀躞帶綴著付錚親手打的同心結,劍眉下的眸子顧盼神飛;新娘雖被蓋頭掩了麵容,但綽約風姿依舊毫無削減,跟在新郎身旁,真乃一對天作璧人。
不知誰先起的頭,掌聲響起,如潮水般跟著新人漫過園路、走入廳堂。
“今日良辰美景,吾為新郎之兄長、新娘之故交,蒙兩家之托,恭執冰言,主此秦晉之盟。”赫連破立於堂中,說道,“新人佳偶天成,有芝蘭玉樹之姿,彼此曆經風霜一路至此,今日紅綢抱喜、終成連理,件其攜手成家共期來日,吾不勝欣忭。吉時已至,恭請新人移玉階前。”
趙水和付錚並肩上前一步。
“一拜,天地日月、星河璀璨——”
常安副城抬手示意,廊外的二十四麵皮鼓同時擂響。趙水與付錚並肩轉向門外青天,俯身時長長的大紅喜服後擺鋪展如雲霞。趙水餘光瞥見付錚指尖掐著綢緞,忽然想起那年星考遭遇藤條襲擊時,她也是這樣緊地攥著他的衣袖……藤條在他身上勒出的紅痕痛如刀割,現下想來,卻像月老係錯又重牽的紅線。
起身時,他鬼使神差地拉動綢帶,想將付錚往身邊拉近些,蓋頭下立刻傳來一聲輕咳。
赫連破看破未說破,繼續道:“二拜高堂親恩——”
趙水與付錚先轉向開陽門主夫婦麵前,提裙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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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孩兒一定好好照顧付錚,悉心護持,誓保無恙!”趙水鄭重跪拜道。付錚跟隨他一同行禮,鳳冠上垂落的南珠正砸在父母鞋尖前,說道:“不孝女付錚蒙二老之愛,自幼縱誌從心,天高海闊。今得趙郎,以誠待我,以身相護,我亦心向之,此情安幸,望爹娘放心。”
“好、好。”開陽門主看著兩人叩首,捋須大笑,眼角皺紋裡漾著喜氣。門主夫人卻不住地用帕子按眼角,被他拍著手背,調侃道:“高興吧?咱們多了個能打仗的好兒子!”
輪到跪拜趙水父母時,赫連破攜老城主口諭稱身體不適,趙孜虞問巧養育有恩,由其代為領受父母之禮。
虞問巧剛說出“白頭偕老”便哽咽難言。倒是趙孜微微一笑,不知從哪兒掏出來個頂上纏著雞毛的長棍,向付錚道:“我兒趙水,從小在此棒下調教的,今日終於卸任,就交給你了。”
趙水一看見那棒子便汗毛豎起,瞪大雙眼看著它被“交接”。
“是。”隻聽付錚的語氣穩重沉靜得有些嚇人道,“兒媳定不負所托。”
“好!”
“哈哈哈哈……”
廳堂中喧笑聲一片,在穹頂中回響。
“夫妻交拜——”
二人相對而拜,趙水俯身時刻意放慢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