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懷仁指著他剛要發怒,卻說到一半停住。
眼前的這個人雖然一把絡腮胡遮蓋了大部分的麵部,但那雙機警如鷹的眼睛卻不似普通人。再看身影,挺拔如鬆,身上的每一處凹凸筋骨都是時間與風沙的印記,這樣的姿態、這樣快如閃電的功夫,絕對是“他”!
想到這裡,莫懷仁瞬間變了神色。
他認出了趙水,但底下的百姓卻一時無法認得,隻當是哪裡來的搗亂者,竟敢對靈人不敬。
“你是何人?敢褻瀆靈神!”
“快把神水放下!那可是治病救人的。”
“……”
一句句討伐般的著急叫喊傳來,莫懷仁漸塌的心仿佛有了支腳,從嗓子眼兒落回了心窩裡,鎮靜下來腦子開始飛速旋轉。
今早他還特地派人打探過,手底下的人說是親眼看著駐紮在縣城外的行兵整頓行囊往官路上去了,這才敢打開廟院之門。卻不想這領兵之人竟能做到穿著粗布麻衣、不飾排場甚至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混了進來。
趙水見他神色漸定,也不再裝,將臉上的偽裝一把撕開,露出下麵俊朗而棱角分明的麵孔,朝身後的百姓半轉過身。
“在下乃朝廷親封燎原大將軍趙水,特奉赫連城主之命剿除賊亂、查訪民情。”他一手舉高“聖水”,一手亮出腰牌道,“聽聞此地盛產‘聖水’,在星門時從未聽說,因此今日特來請教,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趙、趙將軍?”
“就是那個到處平亂,昨日駐紮在郊外的將軍,城主的胞弟?”
“真的是他嗎?他說沒有‘聖水’,星門怎會沒有‘聖水’?”
人群騷動起來,如一窩馬蜂被捅,有人好奇,有人驚疑。
莫懷仁臉色鐵青,官級在此,他不得不彎膝跪下,但或許是許久未行跪拜之禮了,膝蓋仍不習慣地懸在半空中,說道:“天權門莫懷仁參見將軍。不知將軍前來,我等有失遠迎,今日得將軍蒞臨一觀,指點靈水,莫某深感榮幸。”
此人口才倒是厲害,趙水這來捉贓,卻被他當著百姓的麵說成了“蒞臨指點”。
“我星門從無什麼‘靈水’、‘聖水’的,本將問你,這是何物?”
“此水的確並非星門原有之物,而是我等自創的。我等出身此地,如今還鄉願回饋鄉土之情,因此苦尋秘方,運用星靈悉心熬製保健良藥。本案腿上是舊疾,已無法治愈,但對新生的病症還是有緩解效果的。不如……您將此水給本案,本案演示給您看。”
“‘演示’,好一個‘掩飾’啊。”趙水嘲道。
他不願再多廢話,轉向人群,說道:“諸位鄉親,本將亦是星門中人,出自開陽門。這‘聖水’並非什麼神物,而是用草藥製成的‘藥水’。這一杯是為這位盲眼婦人準備的,敢問這位老婦,您的眼疾何時出現?”
“好幾日了,大概,快五日了。”
“為何突然失明?”
“我、草民去山上挖野菜,路過一個地方好像在燒什麼東西,都是煙霧,進了眼睛,草民就揉啊揉,睡了一晚第二日便看不清了。靈人哪,請您大發慈悲治好草民吧!”
說著,那盲婦跪了下去。
王達見狀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給拽起來,說道:“誒誒,這位大姐莫跪,有病就去找大夫治撒。”
“大夫說難治,得研究下,診費又貴……莫仙靈說,隻要心誠,靈神就會降下‘聖水’給我。他說,星靈能治百病的!”
趙水聞言,握了握拳,冷聲道:“實在抱歉。我雖靈人,卻非醫者不通醫術,實在治不了。但至少不會像這杯‘聖水’一樣欺你害你——諸位,這是摻了‘燃命散’的半毒解藥,雖能解此婦人的致盲之毒,但會造成神思不寧的精氣損耗、甚至致幻,喝下後,估計過幾日您就會再來,求一劑凝神辟邪的水了。如此,莫郎君才可借靈人之名、布施斂財。”
一句既出,在場嘩然。
老婦瞪著無神的雙眼僵在原地,似乎在努力理解他說的話。
“各位若有疑,咱們請上配置這碗‘聖水’的靈人給大家驗證,如何?”趙水沒等百姓反應過來,便吹出一聲哨向,召喚證人。
廟院外很快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元逵和縣令並肩而行,帶著兩隊衙役走上台,中間押著一個瘦小男子——那是今晨天還沒亮,被趙水潛進府從被窩裡揪下來的他們天璿門同夥。
院中的人群被這洶洶來勢嚇得瑟縮,但不舍排來的長隊,竟都捧著碗僵在原地,未有空隙讓出。
莫懷仁看見被抓的那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你來說,這碗‘聖水’是我方才說的那樣嗎?”
“這……”天璿靈人擠眉望向莫懷仁,卻被趙水平移一步,擋在了二人視線之間。
“說。”一個字,帶著震顫的威懾逼近。
天璿靈人一個瑟縮,回想起昨日在他眼前上演的各種“刑具”,立即招供道:“是,是這樣的,你們請了醫官,一查、一查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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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此老婦的眼盲病因為何,如何醫治?”
“是因硫磺、熏艾等製成的藥堆燒煙入眼所致,解法,解法在天璿醫書中有。”
“這藥堆是誰弄的?”
“是……是我。”天璿靈人的聲音弱下去,卻突然又提高道,“但是姓莫的要我這麼做的,他說要弄幾個典型,選最誠心的……”
“選最誠心的進行試煉!對,一切都是靈神屬意的試煉!”話鋒被莫懷仁奪取,此時的他已鎮定下來,上前以一副星門長輩的姿態提了提袖子,對趙水道,“將軍您年輕,恐還無法理解靈神之力。諸位莫慌,心亂者必遭天意譴責!”
趙水還未辨清他說的什麼胡話,就見他高舉雙手,口中念念有詞。
星靈之力在周圍動蕩起來,兩道翠綠的光芒順著莫懷仁的身體上湧,向空中四散而出。
“趙將軍!”台下的王達急道,三步並作兩步地跳上台想擋在前麵,卻被趙水一把護在了身後。
刹那間,周遭變得冰涼,廟院的上空隨即狂風大作,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與在場之人身上,仿佛天神震怒壓在肩頭。陰雲密布的天空突然降下豆大的雨滴,很快,化為瓢潑大雨,淋濕了在場的每個人。
人群中發出驚恐的叫聲,有的開始跑竄,但更多的則是仰麵望著莫懷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