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縫之下的世界,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
花癡開不知在那熾熱與黑暗交織的平台上躺了多久,唯有體內緩緩流轉的《不動明王心經》內力,如同涓涓細流,一點點修複著近乎枯竭的經脈與嚴重灼傷的身體。與屠萬仞的煞氣對衝,以及最後強行容納、引導其煞氣反噬,幾乎榨乾了他所有的潛力,也讓他對這門心法有了顛覆性的認知。
“不動非頑石,納川乃成海…”他心中默念著心法總綱中一句以往始終不得其解的口訣。過去,他以為“不動”是堅守本心,抵禦外邪;如今方知,真正的“不動”,是心如明鏡台,物來則照,物去不留,不僅能照見萬物,亦能容納萬物表象,窺其本質。那外來的狂暴煞氣,若非他最後關頭明悟此理,將其“容納”而非“對抗”,並借力打力,此刻他早已是地火池中的一縷青煙。
“咳咳…”胸腔一陣劇痛,讓他從內視中醒來。他艱難地坐起身,檢查著自身的傷勢。內息依舊紊亂,但核心經脈已被心法護住,正在緩慢愈合。外傷則更為觸目驚心,雙手皮膚近乎碳化,身上多處被玉羅刹刃風所傷,雖不深,但在高溫環境下極易潰爛。
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他抬頭望向那線天空,蒸汽依舊彌漫。玉羅刹是否還在附近徘徊?他不能冒險。強忍著周身不適,他開始仔細觀察這處地底平台。平台一側,靠近岩壁的地方,似乎有一條狹窄的縫隙,隱隱有微弱的氣流湧動,帶著一絲不同於硫磺的、濕潤的氣息。
有風,就可能通往外界。
他撕下身上已破爛不堪的衣襟,將雙手簡單包裹,以免觸碰岩石時造成二次傷害。隨後,他深吸一口滾燙的空氣,蹣跚著走向那條縫隙。
縫隙極為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內部黑暗潮濕,腳下是滑膩的苔蘚,頭頂不時滴下冰冷的水珠,與外界的高溫形成鮮明對比。花癡開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前行,同時全力運轉心法,感知著周遭的一切。黑暗中,他的聽覺和觸覺變得異常敏銳,岩壁的震動、水流的方向、空氣的流動,都成了他判斷路徑的坐標。
這條地下通道遠比想象中漫長曲折。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微光。花癡開精神一振,加快腳步。光芒越來越盛,最終,他鑽出了縫隙,眼前豁然開朗。
外麵已是深夜。月朗星稀,他正身處一片茂密的原始叢林邊緣,身後是巍峨黑暗的火山群,前方則是無儘的林海。清新的空氣湧入肺中,帶著草木的芬芳,讓他有種重獲新生的恍惚感。
他成功逃出來了。並且,是在天局殺手“確認”他死亡的情況下。
這是一個巨大的優勢。
當務之急,是找到小七和阿蠻。他們約定好在火山外圍的“黑水鎮”彙合。花癡開辨認了一下方向,那是司馬空情報中提及的,位於火山群東南方向的一個三不管地帶,龍蛇混雜,正是藏身打探消息的好去處。
他不敢走官道,隻能憑借記憶和星辰指引,在密林中穿行。傷勢嚴重影響了他的速度,直到天光微亮,他才遠遠看到黑水鎮那歪歪扭扭的木質柵欄和低矮建築的輪廓。
鎮子入口處,幾個看似閒漢的人目光遊離地掃視著進出的人。花癡開心中一凜,放緩了腳步。他此刻形象太過狼狽,渾身焦黑,衣衫襤褸,極易引人注目。他繞到鎮子側麵,找了一處隱蔽的角落,默默觀察。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注意到,鎮口那幾個閒漢對幾個帶著兵刃、看似江湖客的人格外留意,甚至暗中打了幾個手勢。鎮子裡的氣氛,似乎比來時更加緊繃。
“天局的眼線…動作好快。”花癡開心中暗沉。玉羅刹回去複命,天局必然加強了對相關區域的監控,黑水鎮作為進入火山地帶的主要補給點,首當其衝。
他不能貿然進去。
花癡開退入更深的林中,找到一處溪流,仔細清洗了臉上的汙垢和身上的傷口,雖然雙手依舊可怕,但至少看起來不再那麼像從火場逃出的難民。他撕下相對乾淨的裡衣下擺,重新包裹了雙手,並將頭發打散,稍稍遮掩了麵容。
他在林中潛伏下來,如同最有耐心的獵人,等待時機。
日落時分,機會來了。一隊運送物資的騾馬隊吵吵嚷嚷地進入鎮子,守衛的注意力被吸引。花癡開趁此機會,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閃出,混在騾馬隊的尾端,低垂著頭,悄無聲息地溜進了黑水鎮。
鎮內比他想象的還要混亂。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酒水、汗臭和一種莫名的緊張感。賭坊、酒館燈火通明,吆喝聲、咒罵聲不絕於耳,但一些暗巷角落裡,則偶爾能看到目光警惕、氣息沉穩之人,顯然並非尋常混混。
花癡開按照約定,朝著鎮子西南角那家名為“忘憂”的破舊客棧走去。
就在他即將到達客棧後門小巷時,心中警兆忽生!他猛地側身,貼靠在冰冷的土牆上。
隻見兩個穿著普通、但眼神銳利的漢子,正一左一右,看似隨意地靠在“忘憂”客棧對麵的牆角,目光不時掃過客棧的大門和後巷。
客棧被監視了!
花癡開的心沉了下去。小七和阿蠻是否安全?他們是被發現了,還是已經離開?
他不敢久留,正欲悄然後退,另尋他法,眼角餘光卻瞥見客棧二樓一間客房的窗戶——那是他們約定的房間——窗台上,看似無意地放著一盆半枯萎的蘭草,但蘭草葉子的方向,卻指向了鎮子東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