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從培養皿上移開,阮梅的指尖在光潔的桌麵無意識地輕點了一下,發出細微的“嗒”聲。
空氣中,除了殘留的梅花冷香,還多了一絲電子元件燒焦的糊味。
以及……那管在恒溫樣本盒中靜靜散發著純粹、灼熱金芒的血液樣本。
她打開通訊界麵,指尖劃過幾個加密節點,一個簡潔的投影窗口無聲地在她麵前展開。畫麵閃爍片刻,穩定下來。
幾秒後,通訊接通。
畫麵裡出現的正是黑塔空間站的主人——黑塔女士的本體。
她穿著一件淺色的絲絨睡衣,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肩頭,手裡似乎還捏著一本封麵花裡胡哨的……《宇宙八卦周刊》?
在畫麵亮起的瞬間,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雜誌塞進了枕頭底下,臉上飛快地切換成“我很忙,有事快說”的標準表情。
阮梅對她的“忙”以及枕頭下的東西未置一詞,開門見山:“賈昇剛從我這裡離開。”
“哦?”黑塔本體挑了挑眉,慵懶的姿勢稍微正了正,眼底閃過一絲真實的好奇。
“那個麻煩精?他把你實驗室炸了?”
“實驗室很好。除了需要稍稍通風一下外。”
阮梅語氣平靜無波,“他讓我抽了血。”
“什麼?”
她下意識往前湊了湊,幾乎要貼到通訊屏幕上,“阮梅,你是不是給他下什麼精神誘導藥劑了?”
“沒有。”
阮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拈起那管金色的血液樣本,在通訊鏡頭前輕輕晃了晃。液態黃金般的光澤在冷光源下流淌。
“和你之前人偶幾年前交給我的那管樣本……區彆很大。”
“與‘毀滅’的賜福有關。”阮梅說著,手指在操作台上輕點,“現在,進行初步測試。”
一個獨立的、高度密封的透明培養艙從實驗室地麵升起。
艙內懸浮著一個基礎的生命形態——一個由標準生物組織模板培育出的、沒有明顯特征、僅用於基礎測試的類人型實驗體,通體呈現出柔和的肉粉色,安靜的漂浮在營養液中。
接著阮梅通過精密的注入端口,將極其微量的金色血液,注入實驗體的核心循環係統。
變化在血液注入的瞬間爆發。
培養艙內的營養液劇烈沸騰,肉粉色實驗體猛的弓起身體,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嘯。
體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赤紅,無數細密的、如同碎裂黃金般的紋路在皮膚表麵蔓延、凸起。
它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膨脹、扭曲,肌肉纖維瘋狂增殖又瞬間崩裂,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形態在類人、野獸和某種不可名狀的怪誕形態之間劇烈波動。
一股狂暴、混亂、隻想撕碎一切的毀滅氣息,即使隔著屏幕和培養艙的厚重屏障,也隱隱透了出來。它的眼睛徹底變成了兩團燃燒的金色火焰,死死“盯”著培養艙外的阮梅。
“排異反應……不,是‘重塑’失敗。”阮梅冷靜的觀察著,“目標載體過於‘低級’,無法承載‘毀滅’的意誌,正向不可逆崩潰演化。破壞欲指數級暴漲。”
實驗體猛地撞擊在培養艙的內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高強度合金打造的艙壁竟然出現了細微的凹痕。
金色的裂紋在撞擊點蔓延。它張開畸變的嘴巴,無形的衝擊波震得整個培養艙嗡嗡作響。
“臨界點。”阮梅的表情依舊冷淡,好似眼前不是一隻失控的恐怖造物,而是一個燒杯裡沸騰過頭的反應溶液。
她隻是伸出修長的食指,隔著虛空,對著那狂暴掙紮、即將突破束縛的實驗體,輕輕一點。
一聲輕響,如同戳破了一個氣泡。
培養艙內,那劇烈掙紮、散發著毀滅氣息的扭曲存在,連同沸騰的營養液、彌漫的金色紋路、以及狂暴的意誌,瞬間湮滅。
前一秒還充斥著毀滅能量的艙室,連一點殘渣、一絲能量波動都沒有留下,就像那裡從未存在過任何東西。
乾淨,利落,輕鬆的像是隨手抹去了一點礙眼的塵埃。
光屏那頭,黑塔保持著湊近屏幕的姿勢,幾秒鐘的死寂後。
“……”黑塔猛的向後一仰,倒在床上,發出一聲不知是驚歎還是罵街的短促音節。
“你……你這就把它給揚了?!你至少讓它多撲騰兩下啊!多珍貴的觀察樣本。”
“失控。冗餘。無價值。”
阮梅收回手指,語氣毫無波瀾,“它的存在本身已構成對實驗室的風險。清除是最優解。”
“浪費,暴殄天物!你個敗家娘們。”
阮梅無視了黑塔本體的抓狂,調出了剛才實驗被自動記錄下的完整數據和那管金色血液的分析圖譜,共享到通訊屏幕上。
“重點不是那個實驗體,黑塔。你想自己看實驗體撲騰,隨時可以自己去抽,反正他那麼相信你。”
阮梅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冷靜,將黑塔的注意力強行從“被揚了的樣本”上拉回來。
“……”黑塔沉默了幾秒,然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眼神複雜地看著阮梅,“……好吧,清理工作倒是很高效。現在,說說看,天才,你發現了什麼?關於‘我們家’那個小家夥。”
阮梅走回通訊屏前,將那管剩餘的金血再次展示出來。
“如你所見,血液離體後,來自‘毀滅’星神納努克的賜福力量失去壓製,瞬間顯現其本質——純粹的毀滅能量與重塑之力。
目標是將其宿主的軀體徹底改造、重塑,以適應這份‘恩賜’。”
她頓了頓,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探究:“但有趣之處在於,賈昇本人。”
阮梅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樣本管,發出清脆的微響,“這份‘重塑’的力量,在他體內被壓製了。壓製得非常徹底,以至於在離體之前,血液都保持著正常人類的形態和生理功能。
若非親眼所見,即使是我,也難以察覺其內部潛藏的毀滅性能量。”
“壓製?”黑塔坐直了身體,睡袍滑落一邊肩膀都顧不上,“被什麼壓製?他自己的意誌?還是某種……我們不知道的‘特殊性’?”
“未知。”
阮梅坦然道,“這就是最大的謎題。他的身體像一個極其不穩定的、卻又被強行鎖死的反應爐。
毀滅的火焰渴望噴薄而出,重塑一切,卻被某種無形的‘安全閥’死死按住。這‘安全閥’是什麼?是他的靈魂特質?是某種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潛能?還是……與生俱來的某種‘缺陷’或‘保護機製’?”
“總之——樣本有限,需謹慎規劃後續實驗。另外,”阮梅走到一旁,端起燒杯抿了一口當中的咖啡,聲音平淡地拋出一個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