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適時補充,聲音平穩:“安全係數、潛在風險、與星核可能存在的關聯性,需要優先評估。”
“哎呀,丹恒老師彆那麼嚴肅嘛!”三月七往賈昇手裡塞了杯奶茶,“你也看看,覺得下一站去哪好?”
“讓我想想啊……既要有點意思,又不能太無聊……”他的手指最終停在一個散發著柔和夢幻光暈的星係坐標上,“誒?這個怎麼樣?卡利波利斯星係?”
隨著賈昇的確認,投影迅速放大,展現出卡利波利斯星係的詳細資料。資料片如同最頂級的銀河旅遊宣傳片:
憶質天堂:整個星係的核心是一顆常見的恒星和一顆被潮汐鎖定的行星組成。
其餘則塞滿了穩定、濃鬱到近乎實質的奇異憶質。
它散發出溫暖柔和的光暈,如夢似幻。
宣傳語赫然寫著——“在卡利波利斯,每個人都是自己宇宙的中心!”
資料顯示,進入星係的訪客,其意識會被引導並沉浸在一個由憶質構成的、完全獨立的、專屬於自己的“世界”,體驗近乎完美的單機人生。
沒有外界的紛爭、不公與不幸,隻有純粹的滿足。
其享譽度與著名的匹諾康尼齊名,但主打“極致個人化”而非“集體夢境”。
廣告語:“卡利波利斯——邂逅最真實的‘你’!”
“哇哦。”三月七眼睛放光,“聽起來好棒,像做夢一樣,還是美夢!”
星盯著那些在憶質光暈中愜意漂浮、表情沉醉的遊客影像,點了點頭:“看起來……很不錯。”
如果塞滿了垃圾桶的話,她是不是能找到那個最為珍貴的珍寶?
丹恒的眉頭卻微微蹙起,資料中關於“完全沉浸”、“獨立世界”的描述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絲隔絕與潛在的不真實,資料的後半部分引起了他的警惕。
就在他想要開口時,一道紫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賈昇的懶人沙發扶手上。
黑塔的本體投影不知何時又連了過來。
她目光落在卡利波利斯星係的投影上,表情……有點微妙。
那是一種混合了“哦豁”、“果然”、“小兔崽子們真會挑地方”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往事不堪回首”的複雜神情。
賈昇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這罕見的表情變化,立刻來了精神,湊近投影:“嗯?老媽,這表情有故事啊?難道您老當年在卡利波利斯……也‘邂逅’過真實的自己?”
“滾蛋。”黑塔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嗬,天堂?”
她伸出手指點了點卡利波利斯的影像,“卡利波利斯,你們正在熱烈討論的‘夢幻天堂’,它的主人,就是那個自稱‘無名客’與‘排名第二的開拓令使’瘋子。
奧斯瓦爾多施耐德曾經看上了那塊地盤,邊境監獄被你們那個傳奇前輩鐘表匠搞成匹諾康尼後,公司就對憶質構成的世界上了心……可惜啊,怎麼沒炸死他。”
她掃了一眼麵露驚訝的幾人,慢悠悠的繼續開口。
“寰宇蝗災時,那家夥在卡利波利斯,用龐大的憶質雲海收容了海量難民,博得了不少名聲。
後來嘛……就發展成了現在這樣,一個巨大的、付費的‘白日夢工廠’,外加免費的……‘終極庇護所’。”
“作為遊客?準備好你的信用點,巨額的。它會給你編織一個美夢。
但如果你想‘常駐’?免費。隻不過……”
黑塔的目光掃過眾人,著重在賈昇臉上停頓了一下,“代價是,永遠不能離開那片憶質牢籠。那裡現在塞滿對生活徹底絕望的、厭倦了的不幸者……
以及數量龐大的、自願走入那片‘永恒安寧’的自滅者。一個無需考慮出身、資源、天賦,據說也沒有紛爭和不幸的理想國。
在裡麵殺人放火也好,普度眾生也罷,都不會被製止。
宇宙裡對它的評價兩極分化,有人稱之為‘懦夫的樂園’,也有人視之為‘最後的安寧鄉’。”
黑塔的話音落下,包廂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星圖上卡利波利斯星係的光芒似乎也帶上了一層冰冷的、非現實的色彩。
三月七率先打破沉默,她抱著胳膊,臉上帶著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
“永遠不能離開?聽起來好可怕……雖然能過上夢想中的生活很棒,但代價是永遠被困在一個夢裡?那和……和死了有什麼區彆?而且,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下意識地往丹恒身邊靠了靠。
三月七抱著胳膊,小聲嘟囔:“……那跟坐牢有什麼區彆?再好的地方待久了也會膩吧?
她天性熱愛自由,對這種“永恒禁錮”本能地感到抗拒。
“沒錯。”黑塔攤了攤手。
“選擇留下的人,他們的意識將徹底融入那片憶質之海,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們的意識組成了一個龐大的‘連覺夢境’。
和匹諾康尼那種還有點不同,這裡更像是……無數個單機存檔最終聯網的終極服務器。”
黑塔頓了頓,眼睛過眾人,“但有一條核心規則,是隻有選擇永久留下的人才會自動知曉,並且,因為規則本身的強力束縛,他們無法將這條規則告知外界任何人。
這才是它最危險的地方。不妨你們猜猜看,我和那瘋子見過幾麵,那條規則,我恰好知道。”
賈昇一直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沙發布料。
當聽到“隱藏規則”時,他看了看黑塔投影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後目光落回星圖上那個被濃鬱憶質包裹的星係,摸了摸下巴。
“我大概……能猜到那條規則是什麼了。”
賈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星圖上,“這哪是什麼度假聖地,分明就是人為創造的……同一起跑線。”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現實宇宙太殘酷了,對吧?有人生來就在終點線,而有的人終其一生可能都找不到起跑線。
資源、天賦、出身……這些無法選擇的‘初始參數’,決定了太多人的軌跡,也製造了太多的不公、嫉妒和絕望。”
他站起身,走到星圖前,手指虛點著那團被憶質包裹的星係。
“我是否可以認為,卡利波利斯提供的‘單機世界’,就是在模擬一個絕對公平的環境。剝離現實的一切——好的壞的,統統歸零。
然後,會得到一個全新的‘沙盒’,設定相同的‘資源包’。在裡麵如何規劃人生,如何奮鬥,如何選擇……全憑自己。係統會根據在沙盒裡的一切行為,進行無比精細的‘評分’。”
“最終,評分結果,就是決定進入那個‘連覺夢境’後一切的關鍵。在‘聯機’後的地位、資源、甚至可能的人際關係……都由在‘單機’中的表現決定。
所謂的‘隱藏規則’,恐怕就是這個——‘所有的一切,由你在絕對公平的模擬中的所作所為來決定。’”
他語氣中帶著一種混合著驚歎與厭惡的複雜情緒。
“搞出這套東西的人……要麼是個洞悉人性弱點的天才,要麼就是個徹頭徹尾、拿人性當小白鼠的瘋子。
……簡直是人性在剝離了現實枷鎖後,赤裸裸博弈的終極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