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餘暉,如同融化的金箔,溫柔地潑灑在吳合鎮蜿蜒的石板路上。
金色的光芒與古鎮的黛瓦白牆、潺潺流水交織融合,暈染開一幅寧靜而溫暖的畫卷。
舒家老宅門前,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靜靜流淌,河麵上,幾片粉嫩的桃花瓣隨波逐流,如同點點胭脂,為這幅畫卷添上幾分詩意與靈動。
舒潔(靈魂狀態)驚訝地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熟悉又帶著歲月塵埃的場景中。
夕陽的暖光穿過她的“身體”,沒有留下任何影子,也沒有任何溫度。
她低頭,看著自己“透明”的手掌,陽光毫無阻礙地穿透過去,在地麵上投下虛幻的光斑。
她確信了——她回到了薑珩口中的“前世”!
回到了她十二歲那年的春天!
她“飄”到舒家老宅那扇古樸凝重的朱漆大門前。
門檻上,坐著一個十二歲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細布衫子,烏黑的頭發梳成兩個乖巧的丫髻,發間點綴著幾朵小小的粉色絹花。
夕陽的金輝灑在她稚嫩的臉龐上,肌膚細膩得如同上好的白瓷,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正專注地凝視著停在她掌心的一隻羽毛斑斕的鸚鵡。
那鸚鵡小巧玲瓏,喙是鮮豔的紅色,羽毛是翠綠與明黃交織,在陽光下閃爍著寶石般的光澤。
它歪著小腦袋,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少女,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鳴叫:“姑娘!姑娘!好看!好看!”
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恬靜而略帶羞澀的笑容。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鸚鵡光滑的羽毛,動作輕柔,帶著孩子氣的珍愛。
她的眼神清澈見底,此刻卻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思量,仿佛在盤算著什麼重要的事情。
“明天……等祖父午睡了……”
少女低聲自語,聲音如同清泉滴落玉石,“就去古玩市場……給爹爹挑生辰禮……一定要找到一件他喜歡的……”
靈魂狀態的舒潔(以下簡稱“靈潔”)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年幼的自己。
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少女心中的每一個念頭:那份對父親的孺慕,那份想要準備驚喜的雀躍,還有一絲偷偷溜出門的緊張與興奮。
靈潔的目光被庭院角落那株開得正盛的桃樹吸引。
她輕盈地“飄”過去,如同沒有重量的風。
夕陽的餘暉穿過她“透明”的身體,在地麵投下虛幻的光影。
她伸出手,試圖觸碰那嬌豔的花瓣,指尖卻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隻留下一陣無形的漣漪。
她確信無疑了。
她隻是一個旁觀者,一個無法被看見、無法被感知、也無法改變任何事的靈魂。
她存在的唯一意義,似乎就是見證這段塵封的過往。
靈潔“飄”回老宅門口,彎下腰,仔細端詳著門檻上那個十二歲的自己。
少女的臉龐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暈,眉眼間已能窺見未來的清麗輪廓。
“原來……十二歲的我……已經這麼好看了嗎?”
靈潔心中暗歎,帶著一絲懷念與淡淡的酸楚。
這就是薑珩口中那個充滿遺憾的“前世”嗎?
那個讓她早早凋零的悲劇開端?
靈潔心中充滿了疑問與探究的渴望。
她想知道,在這一世,薑珩(那時的薑瑜民)與她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怎樣的陰差陽錯,讓本該美好的姻緣,最終走向了令人心碎的結局?
她決定,明天,一定要跟著這個十二歲的“自己”,去古玩市場看看。
或許,在那裡,她能找到答案的線索。
次日午後,陽光慵懶地灑滿庭院。
舒家老宅內一片寧靜,祖父舒芬果然如少女所料,在書房內沉沉睡去。
少女(十二歲的舒潔)輕手輕腳地溜出後門,手中握著一柄小巧的、繪著灼灼桃花的油紙傘。
她小心地將傘麵微傾,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清澈靈動、此刻卻帶著一絲緊張與興奮的眼眸,以及額間那枚淡粉色的、如同天然花鈿般的桃花印記。
靈潔緊隨其後,如同一個無聲的影子。
陽光斜斜地灑在吳合鎮熱鬨的古玩市場上。
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兩旁攤位林立,琳琅滿目。
古玉溫潤,瓷器流光,書畫卷軸散發著墨香,銅器鐵器沉澱著曆史的厚重。
空氣中彌漫著舊物特有的、混合著塵土與時光的氣息。
少女撐著桃花傘,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
她的目光在每一個攤位前流連,帶著好奇與認真,細細打量著那些或古樸或精美的物件,心中盤算著哪一件能成為父親生辰的驚喜。
她今天特意換上了一身淡粉色的素雅旗袍,雖不張揚,卻因那份天然的清麗與溫婉氣質,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靈潔“飄”在她身側,清晰地感知到她內心的雀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少女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攤位前。
攤主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攤位上擺著幾件不起眼的玉器。
少女的目光被其中一枚小巧的玉佩吸引。
玉佩呈圓形,玉質溫潤,顏色是罕見的鴨蛋青色,上麵用極細的陰線刻著簡單的雲紋,線條流暢,古意盎然。
她蹲下身,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拿起那枚玉佩。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玉璧,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她細細摩挲著上麵的紋路,仿佛在感受著它沉默的故事。
就在這時,一陣輕佻的笑聲和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周圍的平靜。
一群衣著華麗、神態倨傲的年輕男子,如同聞到花香的蜂群,悄然圍攏過來。
為首一人,錦衣華服,手持一柄描金折扇,半掩著嘴角那抹令人不快的邪笑,眼神放肆地在少女身上掃視。
“喲!”
領頭的青年誇張地拉長了語調,折扇“啪”地一聲合攏,指向少女,“這是哪家的小美人兒?一個人在這魚龍混雜的地方淘寶貝?嘖嘖,膽子不小啊!”
他向前一步,逼近少女,目光帶著赤裸裸的侵略性,“要不要哥哥們幫你掌掌眼?免得被這些老油條騙了去,白白糟蹋了銀子?”
少女的身體瞬間繃緊!握著玉佩的手指微微用力。
她感受到周圍投來的、或好奇或擔憂的目光,以及這群人身上散發出的不懷好意。
一絲慌亂如同電流般竄過心頭,但很快,舒家多年教養沉澱下的鎮定讓她穩住了心神。
她緩緩站起身,將玉佩輕輕放回攤位,動作從容不迫。
然後,她抬起頭,桃花傘微微抬高,露出那雙清澈卻帶著不容侵犯光芒的眼眸,目光直視著領頭的青年。
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力量:
“多謝公子好意。家父壽禮,我自有分寸,不勞費心。”
她微微側身,準備離開,“諸位若真有雅興,不妨另尋他處,莫要在此擾了清淨。”
陽光透過她微微抬起的傘麵,在她淡粉色的旗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更襯得她身姿挺拔,氣質清冷高潔。
那份從容與疏離,如同無形的屏障。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群紈絝子弟顯然沒料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敢如此不卑不亢地頂撞他們,一時愣住。
領頭的青年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勾起一抹更加玩味的、帶著怒意的笑:“嘿!小丫頭片子,口氣不小啊!”
他折扇猛地指向少女,“這古玩市場水深著呢,你一個雛兒,懂什麼?彆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他話音未落,便朝身後的跟班使了個眼色。
幾個跟班立刻嬉皮笑臉地上前,再次形成合圍之勢,試圖將少女困在中間。
少女的心猛地一沉!
她緊握傘柄,指節泛白。她迅速掃視四周,尋找脫身的空隙。
陽光透過市場頂棚的縫隙,灑下淩亂的光柱,將這場突如其來的追逐映照得如同皮影戲般荒誕。
靈潔“飄”在少女身後,心急如焚!
她張開雙臂,試圖擋在那些紈絝子弟麵前,厲聲嗬斥:“滾開!不許碰她!”
然而,她的聲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沒有激起任何漣漪。
她的身影也如同空氣般被輕易穿過。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群人逼近,看著少女眼中強裝的鎮定下那絲真實的驚慌。
“薑瑜民!你這個混蛋!你再不出現,等我回去一定狠狠揍你!”
靈潔在心中憤怒地呐喊,充滿了無力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清朗而帶著少年特有磁性的聲音,如同破開烏雲的陽光,驟然響起:
“諸位!何必為難一位姑娘?古玩市場,本是雅士品鑒交流之地,如此行徑,豈不失了風度?”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隙。
一個身著月白色長衫的少年,步履從容地走了進來。
他約莫十六七歲,身姿挺拔如修竹,麵容俊朗,眉宇間帶著一股書卷氣的儒雅,卻又隱隱透著一絲不羈。
陽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靈潔的呼吸瞬間一窒!
是他!
是薑瑜民!
是十六歲的薑珩!
那張臉,褪去了成年後的沉穩與風霜,更顯青澀俊秀,眉目如畫,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銳氣與自信。
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帶著一絲不悅與關切,掃過那群紈絝子弟,最終落在被圍困的少女身上。
“是他……”
靈潔心中低呼,眼中瞬間盈滿了複雜的情緒——
驚豔、懷念、酸楚……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