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浪反應極快,臉上的冤屈和憤怒瞬間被凝重取代,他毫不猶豫:“走!去看看!”顧不上再跟劉三掰扯,他轉身就朝著醉月樓通往後院的方向大步走去。
柳七娘緊隨其後,冰冷的目光掃過劉三等人:“看好他們!”留下一句命令,身影已消失在通往後院的門口。
醉月樓的後院不大,堆著些雜物和柴火,角落裡還有一口水井。一麵高高的青磚院牆將這裡與外麵的窄巷隔開。院牆上方,幾根枯死的藤蔓無力地垂掛著。
徐浪和柳七娘迅速來到院牆下。柳七娘蹲下身,仔細查看牆根附近的泥土。果然,在靠近柴房窗戶的一處牆根下,有幾個非常淺淡、幾乎難以辨認的足印,鞋尖朝向牆壁。牆頭上,幾片青苔有被新鮮蹭掉的痕跡。
“有人從這裡翻牆出去!時間不久!”柳七娘站起身,語氣肯定。她抬頭望向高牆,身形微動,似乎就要提氣縱躍追出去。
“等等!”徐浪卻突然出聲阻止。他蹲在柴房那扇破舊的、糊著油紙的窗戶下,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窗欞下方堆積的雜物和灰塵。他的手指在滿是灰塵的窗沿下摸索著,動作極其小心。
突然,他的指尖觸碰到一點極其微小的、濕潤粘稠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下一點,湊到眼前。
那是一點極其微小的、暗紅色的…胭脂?不,顏色更深,質地更粘稠,帶著一絲極淡的鐵鏽腥氣。
血?
徐浪的眼神猛地一縮。他立刻低頭,在窗沿下那堆厚厚的灰塵裡仔細搜尋。很快,他發現了幾個極其模糊、幾乎被灰塵掩蓋的指印輪廓。指印纖細,像是女子的手指,其中一個指印的邊緣,似乎沾染了那點暗紅的痕跡。
“她不是自己翻出去的…”徐浪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洞悉真相的寒意,“她受傷了。有人挾持她,或者…拖著她,從這裡翻牆離開!動作很急,痕跡很新!”
他站起身,指向牆頭那幾處新鮮的青苔蹭痕:“看那裡,痕跡不連貫,說明翻牆的人動作不穩,甚至可能…是被人強行推拽過去的!”
柳七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瞬間變得更加淩厲。她不再猶豫,足尖在地上一點,身形如一隻輕盈的雨燕,無聲無息地拔地而起,輕飄飄地落在高牆之上,銳利的目光瞬間投向牆外那條狹窄、昏暗、堆滿雜物的後巷。
徐浪也手腳並用地爬上旁邊一堆柴垛,探頭向外望去。
巷子裡空空蕩蕩,隻有幾隻野貓被驚動,“喵嗚”一聲躥入更深的陰影裡。潮濕的空氣中,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其淡雅的脂粉香氣,正是蘇媚兒身上特有的那種,混在垃圾的腐臭味中,幾乎難以分辨。
“追!”柳七娘低喝一聲,身形一展,就要躍下牆頭。
“慢著!”徐浪再次出聲,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
柳七娘身形頓住,回頭,冰冷的眼神中帶著詢問和一絲不耐。
徐浪的目光沒有看巷子,而是死死盯著剛才柳七娘站立過的牆頭位置!就在柳七娘剛才落腳的地方,青磚縫隙裡,似乎嵌著一點極其微小的、在昏暗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的…白色粉末?
他猛地伸出手,也顧不上臟,直接用指尖撚起那點粉末,湊到鼻尖。
一股極其微弱、但異常熟悉的、帶著辛辣氣息的味道鑽入鼻腔!
“赤蠍粉?!”徐浪失聲叫了出來,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還有‘醉芙蓉’!和剛才大堂裡找到的迷藥一模一樣!”
他猛地抬頭,看向柳七娘,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警兆:“柳七娘!彆聞!這是迷……”
話音未落!
一道極其迅疾、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紅影,如同鬼魅般從巷子對麵一處堆疊雜物的死角裡無聲無息地噴濺而出!
目標,並非牆頭上的柳七娘!
而是牆下柴垛上,正撚著粉末示警的徐浪!
那紅影太快了!快到超越了視覺的捕捉!前一瞬還在雜物堆的陰影裡,下一瞬,一道森冷的、帶著濃烈甜腥氣的寒芒,已經如同毒蛇的獠牙,直刺徐浪毫無防備的後心!
無聲無息,狠辣絕倫!
“小心!”柳七娘瞳孔驟縮,厲喝出聲!她想救援,但人在牆頭,距離徐浪尚有一段距離,而那紅影的速度和時機把握得太刁鑽!她手中的刀光才剛剛亮起!
徐浪隻覺得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瞬間將他籠罩!後背的汗毛根根倒豎!他示警的話音還卡在喉嚨裡,死亡的陰影已然降臨!
他甚至來不及回頭!
千鈞一發!
徐浪的身體仿佛被死亡的氣息徹底激發!一種近乎本能的、被檔案司無數卷宗磨礪出的對危險的直覺,壓倒了所有思考!他沒有試圖轉身格擋,那根本來不及!
他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猛地向前一撲!一個極其狼狽、毫無形象可言的“懶驢打滾”,從高高的柴垛上直接滾了下去!
噗嗤!
那道寒芒幾乎是貼著他的後肩胛骨掠過!冰冷的鋒刃撕裂了空氣,也撕裂了他肩頭那件洗得發白的墨藍捕快製服!一道淺淺的血痕瞬間浮現!
徐浪重重地摔在院牆下的泥地上,沾了一身塵土草屑,肩膀火辣辣地疼。但他顧不上這些,狼狽地抬頭,看向柴垛上方。
那道紅影一擊不中,似乎也微微一頓。那是一個身材極其窈窕、穿著豔紅色緊身夜行衣的身影,臉上蒙著同色的麵巾,隻露出一雙勾魂攝魄、此刻卻盈滿驚愕和冰冷的眸子。她手中握著一柄造型奇特、如同新月般彎曲、刃口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短匕——**蠍尾鉤**!剛才那致命的一擊,正是出自此物!
她似乎完全沒料到徐浪能用這種近乎無賴的方式躲開她的必殺一擊。那雙漂亮的眸子在徐浪狼狽的身影和牆頭上已經殺氣騰騰、刀光凜冽的柳七娘之間飛快掃過。
沒有絲毫猶豫!
紅衣身影足尖在柴垛上一點,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紅雲,借力向後飄飛,瞬間沒入後巷更深的陰影之中!速度快得驚人,顯然輕功造詣極高!
“休走!”柳七娘怒叱一聲,如同離弦之箭,從牆頭疾撲而下,雪亮的刀光撕裂昏暗,直追那道逃逸的紅影而去!
徐浪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揉著疼痛的肩膀,看著自己肩頭被劃破的製服和那道滲血的傷口,又看看紅衣殺手消失的方向,再低頭看看自己指尖那點殘留的赤蠍粉。
“他娘的…”徐浪倒抽著冷氣,臉上卻慢慢扯出一個混合著疼痛、後怕和極度憤怒的扭曲笑容,“又是迷藥打底埋伏,又是弩箭偷襲,現在連蠍尾鉤都出來了…還專挑老子下手?”
他眼中那點玩世不恭徹底消失,隻剩下冰冷的寒光,如同淬火的刀鋒。
“蘇媚兒…紅影子…李慕白…‘小心徐浪’…”
他低聲念叨著這幾個名字,仿佛在咀嚼著某種苦澀又危險的果實。
“行!真行!這局做得夠大!夠狠!夠舍得下本錢!連‘血影樓’的‘赤蠍’都請動了?看來老子這個‘江湖打假辦’的小文書,是真礙著某些大人物的眼了!”
他抬起頭,望向柳七娘追出去的方向,那深邃的後巷如同怪獸的巨口,吞噬了所有光線和聲音。
“想玩命是吧?”徐浪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眼神凶狠得像頭被徹底激怒的孤狼,“老子奉陪到底!不把你們這些藏在陰溝裡的臭蟲一隻隻揪出來,扒了皮曬在六扇門門口示眾,老子就不姓徐!”
他不再猶豫,忍著肩頭的疼痛,也朝著那片陰影追了過去。檔案司積攢了三年的黴味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從他身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殺伐之氣!這潭渾水,他徐浪,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