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稿會已畢,下月初要參加省裡的青年創作會,到時候估摸還得在合肥盤桓十來天。等這邊事了,我就回家看看。許老實說新麥入倉了,倉頂的茅草該換了,我回去搭把手。錢老師家的兒子,錢明現在應該在蚌埠二中的考場上,他想考北外。
對了,合肥的糖糕做得地道,帶兩斤給小妹解饞,再給爹您捎瓶散裝酒,是這邊酒廠新出的,據說不上頭。
夜深了,不多寫。盼家裡都好。
成軍敬上”
寫信的時候猶豫了下,終究沒將推薦上複旦的事寫上。
許父最愛說的是,“事不定,常莫言”。
等定了再說吧,他們應該會很吃驚吧!尤其是大哥。
寫完把信紙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塊,塞進印著“為人民服務”的信封。
窗外的蟬鳴稀了,遠處傳來火車進站的汽笛。
許成軍對著信封嗬了口氣,仿佛這樣能讓字跡乾得快些。
這年代車馬很慢、郵件很忙。
明天一早就去郵電所寄。
信走平郵,十來來也該到了。
他想象著爹戴著老花鏡讀信的模樣,娘定要把那三顆棗分給曉梅兩顆...
蚌埠二中的考場裡,錢明盯著英語試卷上的“production”犯愣。
監考老師的皮鞋聲從過道傳來,他忽然想起許成軍教的土辦法:“pro‘撲肉’,duc‘豆角’,tion‘神’——撲肉豆角有神,不就是‘生產’嘛!”
嘴角剛翹起來,趕緊用手背按住,假裝揉眼睛。
英語作文題是“我的生產隊”,要求用50個詞描述。
他提筆就寫:“Wegrowwheatandcorn.Everyoneworkshard.Thenew&nakes&norefood.Wearehappy.”
心裡直樂。
管它對不對,總算把“新辦法多打糧”說清楚了。
交卷時,他瞥見前排女生的英語作文寫得稀稀拉拉,還嘟囔著“真難”。
心裡算是踏實,考試雖有波折,但大體順利。
數學考到一道選擇題時,錢明的筆尖頓了頓。
題目密密麻麻寫了三行:“生產隊要給麥田噴灑農藥,現有濃度20%的藥液30斤,需加清水稀釋成濃度5%的藥液。若每畝麥田需噴灑稀釋後藥液8斤,問這些藥液可噴灑多少畝?”
他在草稿紙左下角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噴霧器,旁邊列著算式:“設需加清水x斤,20%×30=5%×(30+x,x=90。總藥液120斤,120÷8=15畝。”
算完盯著“15畝”三個字,突然在旁邊畫了個小問號:“咱隊的噴霧器總漏藥,實際能噴12畝就不錯了。”
當然,也彆覺得簡單,這是恢複高考的第三年。
數學考試就是這麼個光景。
也是能羨煞了21世紀正在為高考數學撓頭的孩子們。
彆羨慕孩子,你要生在這個時代可能不用學習!
彆開始笑!
你得種地~
...
走出考場,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他心裡想著,也不知道成軍稿子怎麼樣了。
遠處傳來賣冰棍的吆喝,摸出五分錢買了根綠豆冰。
盤算著:要是真能去BJ,第一件事就去天安門廣場,看看“能照見人影的石板路”。
冰棒紙被風吹得飄起來,往火車站的方向飛。
1979年的秋天,好像什麼都在飛。
紙蝴蝶,考卷上的字,還有年輕人心裡的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