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吊鐘敲到八點半時,管理員老太太第三次來催:“小夥子,閉館了。”
許成軍猛地抬頭,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稿紙上的鋼筆字在台燈下晃成一片虛影,最後一頁的參考文獻剛列到1978年第6期《文學評論》。
他愣了下,他還以為這年代的圖書館也是10點閉館。
但其實複旦大學圖書館在嗶嗶時期後閉館,今年9月,才在複旦大學圖書館在原聖約翰大學禮拜堂重新開放。
現在圖書館開放算是這個年代獨獨具特色的“試營業”了。
許成軍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一點。
“馬上走。”他匆匆把論文塞進帆布包,跟老太太問了個好,直往圖書館外麵走。
今天的任務基本完成,差的就是明天查缺補漏,再找紙謄抄一遍。
算是升級路上,清了個小怪~
走廊裡的路燈剛亮起,昏黃的光透過磨砂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
許成軍踩著“吱呀”作響的樓梯往下走,帆布包裡的手稿隨著腳步輕晃。
校門口的傳達室亮著燈,老門衛正用抹布擦自行車。
見倒許成軍,他到也還有印象,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這時候才走?93路末班車九點可就沒了啊。”
許成軍這才想起來,這會就算能回去倒車折騰到文聯招待所,也得將近十一點了!
時間到是還好。
關鍵是汪曾祺將近60歲的年紀,這個時候回去打擾,他屬實不忍心。
也不像個晚輩該做的事。
罷了,給汪老師留點私人空間吧~
跟老門衛道了聲謝,順便問了個知青樓的方向。
摸出教務員給的住宿條子奔著知青樓走去。
晚風卷著槐花香撲過來,許成軍順著指示牌往深處走。
籃球場上傳來拍球聲,幾個穿軍綠背心的男生正在摸黑打夜場,鞋摩擦地麵的“吱嘎”聲格外清晰。
場邊石凳上,一對情侶正借著主乾道的路燈看《大眾電影》,雜誌封麵的劉曉慶笑得燦爛。
好笑的是,不這麼黑的天,即是有路燈許成軍也覺得看不見啥。
可能看的是彼此心裡開的花吧。
他一路過,倆人剛拉起來的手做賊似的鬆開了。
路過相輝堂時,廣播喇叭突然響了,《新聞聯播》的片頭曲混著電流聲淌出來。
布告欄前圍著幾個學生,借著燈光看新貼的通知,其中一張紅紙上“中文係特殊人才麵試名單”幾個字格外顯眼。
許成軍放慢腳步,聽見有人念叨:“鳳陽知青許成軍……這名字在哪見過?”
“《光明日報》!寫《向光而行》那個!上麵有介紹,也是鳳陽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另一個聲音接話,“聽說要破格入學,係裡都吵翻了。”
他腳步頓了頓,到是有些稀奇。
《向光而行》和《信》不是剛發在《安青報》上,怎麼現在是《光明日報》?
還這麼快傳到了複旦?
搖頭一想,估摸著也是什麼陰差陽錯的機會讓某個編輯看到了《安青報》。
他那首詩和信,倒也符合《光明日報》的創刊理念。
...
知青樓藏在紅磚牆後麵,木門上掛著塊掉漆的牌子。
值班的大爺正趴在桌上打盹,被敲門聲驚醒時嘟囔著:“登記,介紹信。”
許成軍遞過中文係開的條子,大爺眯著眼在登記簿上劃了兩筆:“302房,鑰匙自己拿。明早七點食堂開門,糧票自備。”
房間比文聯招待所簡陋些,鐵架床上鋪著粗布褥子,牆角的臉盆架鏽跡斑斑。
但窗戶正對著大草坪,晚風穿堂而過時帶著草木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