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旦的食堂藏在幾棟紅磚宿舍樓中間,青磚煙囪正冒著淡淡的白煙
門口的黑板用粉筆寫著今日供應:玉米糊糊(0.05元/碗,糧票2兩)、饅頭(0.03元/個,糧票1兩)、炒青菜(0.1元/份)、紅燒肉(0.3元/份,肉票1兩)。
最底下還用紅粉筆標著:“今日供應稀粥,憑票免費續碗”。
稀粥免費其實很有時代特色。
1979年糧食供應雖較特殊時期時期寬鬆,但仍需精打細算。
食堂對稀粥、湯類等低成本流食提供“免費續碗”,是“保證基本溫飽”的體現,
排隊的隊伍已經繞了半圈,多是留校的學生和教職工。
穿藍布襯衫的男生們挎著軍綠色帆布包,裡麵露出搪瓷飯盒的邊角;
紮馬尾辮的女生們湊在一起小聲說笑,辮梢的蝴蝶結隨著排隊的動作輕輕晃動。
許成軍剛站定,就聽見身後有人喊:“許同誌!”
回頭一看,林薇正踮著腳朝他揮手,馬尾辮甩得像小鞭子:“沒想到在食堂能碰見你!”
她身旁的陳陽手裡攥著兩張糧票,見了許成軍不好意思地笑:“昨天話說重了,今天我請你吃紅燒肉賠罪。”
“可彆,我這人記仇,得請兩頓才行。”
許成軍笑著讓他們排到前麵,“不過先說好,食堂的紅燒肉肥的多,得你吃肥的我吃瘦的。”
這陳陽從昨天他們話裡的意思應該是個家境好的,
看也看的出來,聽也聽的出來,
穿的的確良襯衫都比其他人新上幾分,
口音帶點上海話的味道,但是刻意收著,
雖然昨天說他“壞話”,但也有分寸,人應該不差。
林薇是一點不含糊,立刻轉頭對窗口喊,“師傅,四個饅頭,三碗糊糊,兩份青菜!”
又回頭問,“紅燒肉要幾份?陳陽說他請客。”
“一份夠了。”
許成軍掏出糧票遞過去,“肉票比鈔票金貴,省著點用。”
他估摸著一份紅燒肉對陳陽負擔應該不大,
他就笑納了,
但是菜和主食,他卻是主動買了三個人的份。
《試衣鏡》和《穀倉》的稿費馬上要到了,不算富裕,但是也夠做點人情往來。
打飯的師傅是個絡腮胡大叔,揮著鐵勺在大鐵盆裡舀菜,勺沿磕得盆沿叮當響。
“知青同誌?”他接過糧票時多看了許成軍兩眼。
“師傅慧眼如炬。”
許成軍笑著點頭,“要是來複旦上學,天天來您這打飯。”
“那得多給你打半勺肉。”
大叔舀紅燒肉時特意多顛了下,肥油順著勺沿滴進盆裡,“我們家小子也在鄉下插隊,正要返城。”
找座位時,林薇已經占了張靠窗的木桌。
桌麵坑坑窪窪。
許成軍剛坐下,就見玉米糊糊冒著熱氣,嫩黃的粥麵上結著層薄皮,咬一口饅頭,麥香混著堿味在嘴裡散開。
“複旦食堂味道還蠻好呢。”許成軍嚼著饅頭含糊道。
林薇卻嘟囔道:“就是缺了點滋味,不夠辣!”
“知足吧你。”陳陽往嘴裡扒拉著糊糊,張嘴就懟:“去年糧荒的時候,連這玉米糊糊都摻紅薯麵,還吃辣!”
林薇“嘁”了一聲,瞪著陳陽往許成軍碗裡夾了塊紅燒肉:“吃點肉補補腦子。下午要不要去係裡的模擬考場試試?我們幫你當評委。”
許成軍剛要道謝,就見蘇曼舒背著布包從食堂門口經過,月白襯衫在陽光下亮得晃眼。
她似乎在找座位,目光掃過這邊時,與拿碗接肉的許成軍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微微一愣,隨即笑著揮了揮手,轉身走向另一張桌子。
陳陽掃了一眼許成軍和林薇,撇了撇嘴,道:“你認識她?”
許成軍吃完飯與兩人告了彆,在校園裡獨自晃了晃。
給腦子一點“喘息空間”。
回到資料室時,蘇曼舒已經坐在窗邊的位置。
她正低頭用紅筆在稿紙上圈畫,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