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到最後,許成軍把《魯迅雜文選》往包裡塞時,汪曾祺突然說:“那本《邊城》你留著吧,扉頁上有我畫的批注,說不定對你寫東西有用。”
好家夥,你們這些文壇前輩都職業贈書匠是吧!
他指了指書架角落,“反正我帶的書多,不缺這一本。”
“那我可真帶走了?”
《邊城》誒,誰的書?
沈從文!
汪曾祺是沈從文的嫡傳弟子,兩人在文學理念上一脈相承,都追求“人性的溫暖”與“詩意的敘事”。
沈從文對汪曾祺的創作影響深遠,前兩日,汪曾祺每次提到沈從文先生,必稱“我寫作的底子是沈從文先生給的”。
某種意義上,也是汪曾祺的良苦用心了。
雖談不上薪火相傳,但是確實寄希望“忘年交”小許同誌能領悟“文學應有的溫度與純粹”。
許成軍抱著書,“大言不慚”地道:“回頭給您寄本我的小說,就當換書了。”
“換書?”汪曾祺被逗笑了,“你那兩本小說還沒刊發呢,就敢跟我換?等見了刊再說。”
“要是寫得不好,我可不認賬。”
“包不好的您嘞。”
汪曾祺也不搭理他。
起身往床邊挪,搖搖頭,“我這老骨頭熬不動夜了,十點不睡第二天沒精神了。”
許成軍也起來,幫著鋪床,雖然都是跟著瞎忙活,
伺候領導伺候多了就這樣。
他笑嗬嗬地道:“我也沾您的光,早睡早起養精神。”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
許成軍剛睜開眼睛,就見汪曾祺坐在那老木椅上,手裡拎了本《世說新語》。
“再不起床,食堂課啥也沒有了啊。”
許成軍還在迷迷瞪瞪,一聽這話利落的下床穿衣整理床鋪。
弄到一半,瞄了眼老掛鐘。
等會,現在不才5點半?
“不是,這才五點半啊!食堂飯咋還能沒!咱這友誼能回到前天剛認識的水平麼?”
汪曾祺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早點起床早點吃飯,早點去你那複旦去會...去複習。”
許成軍撇撇嘴,好家夥話感情都讓您給說了。
來到食堂,已是將近六點半。
這天的文聯招待所比往常熱鬨不少。
早先遇到的諶容大姐笑嗬嗬地又來打招呼,看到許成軍還問了句:“昨兒怎麼沒看見小許同誌。”
老大姐看起來心情不錯,估摸著是稿子改的順心。
許成軍持著後輩的禮,應了聲好,答道:“昨天出去采風。”
一旁的汪曾祺嘴角抽了抽。
你還是張嘴就來啊,你小子得虧一開始我覺得你是個老實人。
食堂的白汽裹著油條香撲臉。
窗口掛著的黑板用粉筆寫著:今日供應豆漿(三分/碗)、粢飯團(八分/個,糧票二兩)、陽春麵(一毛二/碗,糧票二兩)。
穿藍布衫的大師傅揮著長勺,鐵桶裡的豆漿“咕嘟”冒泡。
汪曾祺和許成軍剛用全國糧票換了兩個粢飯團,就見諶容笑著招手:“汪先生、小許同誌快來,茹老師帶了鹹蛋。”
穿灰襯衫的茹誌鵑正用筷子戳蛋殼,向汪曾祺打了招呼,問了好。
又抬頭笑著對許成軍講:“許同誌是吧,昨天在《光明日報》見你那首《向光而行》,‘月光種影子’寫得俏著呢,你諶大姐說你還有不少稿子要發表,下次有好稿子得想著我們《上海文學》喔!”
彆當真,客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