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蘿跟著官差往衙門走,夜風裹著落葉掃過腳踝,涼絲絲的。
她攥緊外衣,總覺身後漆黑的院門裡藏著眼睛。
方才屋頂那陣響動還沒散,官差上去隻撿了片碎瓦,人早沒影了。
“姑娘放心,客房挨著值守房,夜裡有人巡查,安全得很。”官差放緩腳步,指了指前方亮著燈的方向。
到了衙門口,李捕頭已候著,拱手道:“姑娘受驚了,這客房久沒住人,臨時收拾出來的,燃了炭盆去潮氣,熱水也備著,有事拉窗邊銅鈴。”
進了客房,戚蘿剛把外套搭在椅上,門外就傳來腳步聲,“噔噔”踩得石板響:“戚姑娘?真是您在這兒嗎?”
門被推開,阿呆拎著食盒站定,額角還沾著汗:
“可算找著您了!公子剛回府,聽管家說您被接來衙門,急得讓下人去打聽事端,催我先送東西,他跟府裡嬤嬤交代兩句就來!”
“怎還特意跑一趟?太麻煩了。”戚蘿道。
“不麻煩!”阿呆打開食盒,白瓷溫壺冒著熱氣,“公子說您夜裡風裡走了一路,定是冷著了,讓我把廚房溫著的薑棗茶帶來,還裝了些易消化的軟糕,怕您夜裡餓,吃硬的傷胃。”
他麻利地取了個白瓷杯,斟了半杯茶遞過來。
“您先喝口熱的暖暖身子,這茶溫得正好。”
戚蘿猶疑著接過杯子,指尖觸到瓷壁的溫度,心裡先軟了半截,抿了一口,薑的辛暖混著棗的甜,順著喉嚨滑下去,連帶著那股寒氣都散了些。
剛放下杯子,就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沉了些,門被輕輕叩響,宋修走了進來。
他換了身烏色便服,頭發用墨玉簪鬆鬆束著,多了幾分家常氣。
見戚蘿手裡捧著茶杯,他先問:“茶還溫嗎?要是涼了,讓阿呆去值守房的炭爐上再熱一熱。”
“不涼,剛好。”戚蘿搖搖頭,目光掃過食盒裡的軟糕。
是糯米做的,裹著層薄糖霜,看著就軟和。
宋修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手指輕輕搭在桌沿,聲音壓得低了些:“我方才讓人問了話,仵作那邊有新發現——第二具女屍的指甲縫裡,夾著點黑色的粗麻線,看著像是下人才穿的粗布衣裳上掉的;另外,兩具屍體被發現的地方,都離城西賭坊不遠,走路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戚蘿心裡一動:“賭坊?那會不會跟張家夫人的弟弟有關?聽說他欠了賭坊的錢。”
“官差已經去查了。”宋修眉頭微蹙,“那人確實欠了賭坊三百兩銀子,前幾天還被賭坊的廝堵著打了一頓,之後就沒了蹤影。但賭坊的掌櫃說,案發當晚,沒見他去過,還有兩個賭客能作證。”
“那凶手是衝張家來的?”戚蘿攥緊了茶杯,“兩個死者,一個是張家夫人,一個是給張家做過繡活的繡娘,總不能是巧合。”
“現在還說不準,沒實證的事,不能亂猜。”宋修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見她眼底還有點慌色,語氣放軟了些,“你彆多想,在衙門住著,有官差守著,安全得很。明天去郡主府,讓阿呆跟著你,等你從郡主府出來,他再送你回衙門,這樣我也放心。”
戚蘿剛要推辭,覺得麻煩人家太不好意思。
宋修又先開口:“彆跟我客氣,凶手還在暗處,你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阿呆跟著,也隻是遠遠看著,不妨礙事。”
旁邊的阿呆連忙點頭:“是啊戚姑娘!我就跟在後麵,您跟郡主說話、做事,我都不湊近,等您完事了,我再送您回衙門,絕不給您添麻煩!”
看著兩人認真的模樣,戚蘿無奈應下,輕輕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阿呆應得快,又把食盒裡的軟糕往她麵前推了推,“姑娘您嘗塊糕吧,這是廚娘剛蒸好的,放涼了就硬了,現在吃正好。”
戚蘿拿起一塊,咬了小口,糯米的軟和混著糖霜的甜,果然不費牙,正合胃口。
剛咽下去,又聽宋修問:“郡主府那邊,可有說幾時來接你?”
“辰時,青禾昨日說,老夫人醒得早,那我便早些過去。”
“那我讓阿呆辰時前在衙門口候著。”宋修轉頭叮囑阿呆,“你好貪覺,明日可彆睡過頭,否則壞了事便罰你半月月錢。”
阿呆連忙拍胸脯:“公子放心!我定天不亮就起,在衙門口等著,絕誤不了時辰!”
戚蘿被他的模樣逗笑,緊繃的心情又鬆了些。
宋修看著她的笑,眼底的沉色也淡了,又叮囑:“我已經跟李捕頭打過招呼,讓他多照看這邊,有動靜第一時間過來。”
“我知道了。”戚蘿點頭,見宋修眼底有淡淡的倦意,又補充道:“你剛回府,也彆待太久,早點回去歇著吧,明天還有事要忙。”
宋修愣了愣,隨即點頭:“好,我再坐片刻,跟你說兩句案子的事,就走。”
又聊了會兒——無非是讓她留意郡主府裡有沒有異常,若聽到關於張家的消息,彆輕易插話,先記著就行。
宋修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月亮已升到簷角,便起身說:“不早了,你歇著吧,我讓阿呆在外麵守著,有事你喊他就行。”
“外麵風大,讓他跟你一起回去吧,這兒還有官差呢。”戚蘿連忙起身。
“沒事,他年輕,扛凍。”宋修擺手,話剛落音,門外就傳來“阿嚏——”一聲巨響,震得窗欞都輕輕晃了晃,連桌上的油燈都顫了顫。
屋裡三人都是一愣,阿呆先紅了臉,撓著頭不好意思地說:“對、對不住,許是方才在廊下站久了,有點著涼。”
宋修臉上的從容頓時散了,眉頭一下子擰起來,拉開門就往廊下看。
夜風裹著寒氣往屋裡灌,阿呆站在廊柱旁,雙手攏在袖子裡,鼻尖凍得通紅,還在揉鼻子。
宋修:“剛說扛凍?這才站了多大一會兒就受涼了?”
他轉身對戚蘿道:“你先回屋等著,我跟阿呆交代兩句。”說著便拉著阿呆往廊外走,聲音壓得低卻透著急:“你現在就回府,把我那件玄色披風取來,再讓管家找兩件厚棉衫,你穿上,彆硬撐。我這就去找李捕頭,讓他在值守房旁邊給你找間空房,夜裡冷了就進去歇會兒,彆總在廊下站著吹風。”
阿呆還想推辭:“公子,我沒事,我在這兒守著戚姑娘……”
“讓你去你就去!”宋修打斷他,語佯裝生氣,“今晚必須警醒些,累了可以歇,但彆睡太沉,每隔半個時辰就過來看看客房的門有沒有關好,聽聽裡麵的動靜,一定要護好戚姑娘,明白嗎?”
阿呆見他動了真容,不敢再推,連忙點頭:“我明白!我這就回府取衣裳,取完就過來,定好好守著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