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蘿蹲在鋪子角落,銅釘敲進硬槐木的聲響在巷裡輕蕩。
第三塊槐木剛釘牢,她抬手晃了晃推車擋板,三層木料咬合得密不透風,指腹蹭過釘帽留下的紅印,也隻隨意蹭了蹭。
這木是從城西木料鋪挑的,三十文錢換得等寬的料,匠人裁時她全程盯著。
車輪軸更是新打的鐵軸,比舊軸粗半寸,從鐵匠鋪取貨時,掂著試了試,便是軋進青石板的坑窪裡,想來也斷不了。
“姑娘,粗油紙裁好了,兩層鋪車板正合適。”
阿桃抱著油紙跑進來,鼻尖沾的麵粉被風一吹,又落了些在衣襟上。
“方才去巷口買玉米麵,見醉仙樓的馮二往柳蔭巷去,肩上扛著大麻袋,走得急了,袋角漏出點灰末子。”
戚蘿直起腰,伸手替阿桃拂去鼻尖的麵粉,聲音壓得平常:
“陳米值不了幾文,他扛那麼沉一袋,定是沒安好心。你先把油紙鋪妥,邊緣用麻繩勒緊,彆讓食盒沾了灰。對了,訂的銀魚該泡上了,加勺料酒去腥味,薑絲切細些。老夫人牙口弱,軟嫩的菜正合宜。”
阿桃應著轉身,圍裙口袋裡的油紙包硌了腰一下,是早先按斤稱的生石灰,挑的最乾的塊,裹了兩層油紙防受潮。
案台旁那根鐵鉤還蓋著粗布,尖端磨得發亮,柄上纏的麻繩也是她按戚蘿的吩咐搓的,防滑得很。
她把油紙鋪在車底,又去盆裡撈銀魚。
銀魚鮮嫩,雪白透亮,泡在清水裡還擺尾,加了料酒輕輕攪,腥味便散了。
薑絲切得細如發絲,碼在瓷盤裡時,還特意留了幾芽嫩的,想著擺盤能添幾分雅致。
等阿桃打理完,戚蘿已拎著鐵鉤站在案台下。
石板邊緣裂著幾道深縫,她指尖勾住鐵鉤柄,對準石縫一卡,手腕微沉便將石板帶得晃了晃。
“你試試,手指扣緊柄,勾住後彆晃勁,往後拽時力道要穩。”
阿桃握著鐵鉤試了五次,要麼勾空,要麼勾住了一拽就滑。
直到第六次,鐵鉤才穩穩卡在石縫裡,手腕也終於有了準頭。
戚蘿又掏出生石灰,往門口銅盆裡撒了些。
“這個也練練,手腕往下壓,彆濺到自己身上。”
銅盆離巷口遠,就算那盯梢的夥計探頭,也隻當她們在收拾鋪子。
天全黑時,阿桃才把鐵鉤藏進車底暗格——這暗格本是擱置物品的,剛好容下鐵鉤,外麵蓋的木板與車底同色,不細看根本瞧不出來。
兩人又一起檢點送宴的物件:
食盒是木器鋪定製的,外層刷了桐油,裡襯是戚蘿親手縫的棉絮,曬了大半天。
瓦罐是雜貨鋪淘的舊物,補了釉後不漏湯,罐口封蠟的蠟塊黏性好,昨日試了試,封得嚴嚴實實。
車把旁掛的錫壺是舊貨攤淘的,十五文錢,前日裝了熱茶走半個時辰,倒出來還燙嘴,用來衝黴米正合適。
戚蘿還找了塊細布疊好,放在食盒旁,既能擦手,也能臨時墊著食碟。
忙完這些,才取出前一日訂的後腿肉,醬油裡加了八角、桂皮,仔細揉勻了醃著,要夠一夜才入味,明日寅時上鍋燉,辰時才能趕得及宴。
茨菰洗乾淨去皮,切成滾刀塊浸在清水裡,明日出發前再焯水蒸製,才夠清甜。
最後打了五枚雞蛋,加溫水和鹽攪勻,過了兩遍細篩。
做銀魚蒸蛋是頭回試,她特意琢磨了許久,過一遍篩有氣泡,便多過一遍,瓷碗也提前溫了,免得蒸時受熱不均,蛋水比例也按銀魚的量調了,怕水多了散,水少了柴。
第二日天還沒亮,灶房的燈就亮了。
戚蘿寅時上鍋燉醬肉,肉香混著香料漫出來時,阿桃已在揉麵團。
新磨的晚稻米麵,加了點飴糖,前幾日有客人說餅子略乾,加些飴糖能軟些。
醒麵的間隙,她又去查了生石灰和鐵鉤,油紙包沒受潮,暗格也沒鬆動,才放心去燒鏊子。
等肉燉到筷子一戳就透,便撈出來切片,油花順著刀刃往下滴,落在瓷盤裡積成薄亮的一層。
阿桃烙餅的鏊子也燒得燙了,麵團放上去“滋啦”響,很快鼓出金黃的殼,劃開小口塞進兩片醬肉,香味瞬間濃得鑽人。
“姑娘,這餅聞著就軟!”阿桃咽了咽口水,“郡主府的人定然喜歡。”
“涼了就沒脆勁了,到了府裡得趕緊端進去。”
戚蘿把餅放進錫盒,裹了兩層棉布。
接著蒸茨菰,焯水後過涼水,撒白糖醃片刻,再上蒸籠,等茨菰透亮了撒細糖霜,裝進帶棉套的瓦罐時,還墊了層油紙防糖霜化。
最後做銀魚蒸蛋,銀魚鋪在蛋液上,撒上薑絲和嫩薑芽,小火慢蒸,盯著蒸汽聲算時間,等蛋液邊緣凝了、表麵泛光,便關火燜片刻,開蓋聞著沒腥味,用勺子碰著軟嫩不塌,才裝進白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