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一位華服少女驚聲尖叫起來。
歡宴驟停,所有目光瞬間聚焦。
“是點心!定是點心有問題!”
人群中,一個尖利的聲音突兀響起,正是那華服少女,她猛地指向戚蘿,眼神驚恐慌亂。
“表兄方才隻多用了兩塊那紅顏色的糕!是你!是你下的毒!”
栽贓!
戚蘿心頭一凜,寒意驟起。
目光飛快掃過,那發聲的少女眼神深處藏著一絲刻意,絕非單純的驚慌。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方才還讚歎不已的賓客紛紛色變,下意識地丟開手中糕點,後退幾步,如同避蛇蠍。
懷疑、恐懼、厭惡的目光如箭矢般射向戚蘿。
“胡說八道!”梁綰柳眉倒豎,第一時間厲聲嗬斥,“戚姑娘的糕點絕無問題!休得胡言!”
“郡主明鑒!”那少女撲到痛苦呻吟的男子身邊,哭喊道,“若非點心,表兄怎會突然如此?求郡主快拿下這廚娘,嚴加審問,救我表兄啊!”
幾個原本侍立在旁的、不知誰家的豪奴,聞言竟真有意向前逼近戚蘿。
“我看誰敢!”梁綰一步擋在戚蘿身前,氣場凜然。
戚蘿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推開梁綰護持的手臂,上前一步,目光清澈而堅定地看向那少女和痛苦呻吟的男子:“這位小姐,令兄突發急症,擔憂乃人之常情。但妄斷是民女糕點所致,未免武斷。”
她轉而麵向眾人:“諸位貴人,方才所用糕點,民女皆可當場試吃,以證清白!此外,可否立刻延請郎中?查明病因方是正理!”
“試吃?你若提前服了解藥又如何?”那少女不依不饒。
戚蘿不再與她爭辯,目光落在那位呻吟的男子身上,仔細觀察他的麵色、捂腹的姿態,鼻翼微動,忽然開口,語氣帶著一絲探究:
“這位公子,您除了腹痛,是否還感到咽喉乾緊,指尖發麻?”
那男子痛苦間隙,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頭。
戚蘿心中已有幾分猜測,又追問:“您今日晨起,是否飲用過參湯一類大補之物?”
男子身旁的小廝下意識地答:“是…公子體虛,晨起慣飲參湯…”
“這便是了!”戚蘿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斷然,“公子並非中毒,乃是‘虛不受補’引發的急症!茱萸性溫,赤豆活血,參湯大補,三者相衝,激發了體內虛火,才導致腹痛痙攣、虛汗不止!並非食物有毒!”
她言辭鑿鑿,邏輯清晰,頓時鎮住了場麵。
恰在此時,原本安排在彆苑以備不時之需的老郎中已被仆從匆匆請來。
上前好一番望聞問切,尤其仔細檢查了男子指甲顏色與舌苔,最終撚須頷首,揚聲道:
“這位姑娘所言不差!公子確是補益過甚,氣血衝逆所致!與糕點無涉,老夫紮上幾針,疏散了鬱火便好!”
真相大白。
眾人長舒一口氣,看向戚蘿的目光頓時變為欽佩與讚賞。
那華服少女臉色一陣青白,訕訕不敢再言。
梁綰冷笑一聲,目光如刀般掃過那少女及其周圍幾人:“今日之事,本郡主記下了。”她轉而拉住戚蘿的手,溫言道,“好孩子,受委屈了。若非你心細如發,通曉食性,今日便要著了小人的道!”
危機化解,宴席重開。
經此一事,戚蘿的糕點和她的臨危不亂、博識強記,反而給在場所有人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先前那碟備受懷疑的茱萸赤豆糕,頃刻間被取食一空,竟比之前更受歡迎。
趙燕綏走到戚蘿身邊,沉默片刻,遞過一方乾淨的帕子:“擦擦手。”
“你那糕…做得很好。”
“多謝趙小姐。”戚蘿接過帕子,微微一笑。
日頭偏西,宴席漸散。
戚蘿收拾好空了大半的食盒,準備告辭。
梁綰親自送她到車邊,屏退左右,低聲道:“今日之事,絕非偶然。那起子小人,竟將手伸到我府上宴席來了!”她美眸中閃過一絲厲色,“你放心,我既邀你來,必護你周全。往後,你這味真館,我郡主府護定了!”
馬車駛離彆苑,行走在山道之上。
戚蘿靠著車壁,閉上眼,今日種種在腦中回放。
雖僥幸過關,但那背後的惡意,卻如這山間秋涼,絲絲縷縷,滲入骨髓。
她睜開眼,掀開車簾一角,回望那漸行漸遠的西山彆苑。
茱萸赤豆糕雖險中得勝,但真正的風波,恐怕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