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被那衝天而起的光柱攪得支離破碎,又在光柱消失後,重新黏合得密不透風。
漁船的引擎聲在死寂的海麵上顯得格外刺耳,林小滿握著舵輪的手還在微微發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手腕上那道契約紋路傳來的餘痛,像一根燒紅的鋼針,反複在他神經末梢上刮擦。
海風帶著鹹腥和冰冷的濕氣撲麵而來,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他瞥了一眼身旁,莫青霜正用一塊備用帆布擦拭著她那柄詭異的蛇首長鞭,鞭身上還掛著幾縷被絞斷的金屬殘片,在船艙微弱的燈光下閃爍著冷光。
她的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剛剛經曆的不是一場亡命追殺,而是一次尋常的晨間鍛煉。
“他們是誰?”林小滿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他知道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但他必須問。
他需要一個靶子,一個具體的名字,來安放心中那團無處宣泄的驚悸和憤怒。
莫青霜擦拭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遠方已然恢複平靜的城市天際線,那裡的霓虹燈依舊閃爍,仿佛剛才那場席卷全城的電子風暴從未發生。
“追殺你的,是‘歸零’。”她的聲音清冷如冰,“一個由頂尖科技狂人和極端精英主義者組成的秘密結社。在他們眼裡,像蘇小橘這樣的‘異常體’,是擾亂世界既定秩序的漏洞,必須被格式化,或者說……‘歸零’。”
“歸零……”林小滿咀嚼著這個名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想起了那些無窮無儘、悍不畏死的人工智能蜂群,想起了那精準到毫秒的火力覆蓋,那不是普通的追捕,那是清除,是抹殺。
“那扇門,還有那個光柱……”林小滿的目光轉向船艙,蘇小橘正蜷縮在他脫下的外套裡,像隻受了驚的小貓,睡得極不安穩,眉頭緊鎖,時不時發出一兩聲細微的夢囈。
“高維校準。”莫青霜將長鞭重新盤回腰間,動作乾脆利落。
“你也可以理解為……一次強製重啟。蘇小橘作為‘鑰匙’,強行接入了某個更高維度的協議,對我們所處的這個現實維度進行了一次瞬間校準。結果就是,所有基於本維度常規物理和數據法則的武器係統,比如‘歸零’的人工智能軍團,比如執律部的城市監控網絡,全部陷入了短暫的係統崩潰。”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但這不是勝利,小滿。這隻是按下了暫停鍵。你以為那艘潛艇是來做什麼的?那是‘歸零’的深海數據中心,它在光柱升起的第一時間,就完成了對信號源的精確定位和數據采集。他們現在不僅知道蘇小橘醒了,更知道了她擁有主動激活協議的能力。下一次,他們會帶著能夠抵抗‘高維校準’的手段來。”
林小滿的心沉了下去。
他以為自己贏得了喘息之機,原來隻是把頭從絞索裡暫時挪開,而那繩索卻收得更緊了。
“執律部呢?”他想起了另一個麻煩。
“執律部會把你列為最高級彆的危險人物。”莫青霜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他們不在乎什麼高維不高維,他們隻看到城市電力和通訊係統大麵積癱瘓,金融數據一度紊亂,這是對秩序的終極挑釁。他們會用最傳統也最天羅地網的方式來找你,無孔不入。”
林小滿苦笑一聲,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所以,我現在是兩麵受敵?一邊是想格式化我的科技瘋子,一邊是想逮捕我的官方機器?”
“不。”莫青霜搖了搖頭,她的目光穿透黑暗,仿佛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是三麵。你忘了‘玄門’。”
“玄門?”林小滿一愣,這個詞聽起來就像是某個三流武俠小說裡的門派。
“你以為我的鞭子,阿骨打的靈性,還有你手腕上那道不僅僅是同步痛苦的契約,都是科學能解釋的嗎?”莫青霜的聲音壓得極低,“‘歸零’視蘇小橘為數據漏洞,執律部視她為災難源頭,而對於‘玄門’裡那些真正的老怪物來說……她,或許是‘道’的顯化,是傳說中的‘飛升之梯’。他們不會像‘歸零’那樣喊打喊殺,但他們的手段,隻會更詭異,更防不勝防。”
科技的“歸零”,秩序的“執律部”,還有神秘的“玄門”。
三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了林小滿的心頭。
他看著仍在熟睡的蘇小橘,那個不久前還隻會眼巴巴地望著他手裡的魚乾、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小家夥,竟然是撬動整個世界暗流的中心。
而他,一個隻想在醫院裡安穩摸魚、靠倒賣病人營養餐賺點外快的普通人,稀裡糊塗地成了這個中心的守護者。
手腕上的契約紋路忽然又是一陣灼痛,船艙裡,蘇小橘在睡夢中痛苦地翻了個身,發出一聲嗚咽。
林小滿的心也跟著揪了一下。
這該死的痛覺同步,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們的命運已經綁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