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這位梁妃也來,早知道把屋子收拾一下,從來他的身邊有下人伺候,生活雜務根本無須自己動手。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現下這個境況,他隻能儘量低調,一直獨身住在客棧裡,先時,他不敢出客棧房門,掐算著日子,料呼延吉等人快抵達時,才隱在城門附近守候。
這會兒房中淩亂,偏叫這位梁妃看了去,心裡很不自在,有些丟麵。
呼延吉見朵阿赤麵色有異,且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於是清咳了兩聲,朵阿赤忙調轉心神。
“你說崔致遠把你塞到箱子裡,還有這回事?”呼延吉問道。
一提起這個,朵阿赤恨得牙癢,心裡罵罵咧咧,小人就是小人,隻會耍些陰私手段,所以呼延吉一來,他就先把崔致遠的卑劣行徑痛斥一番。
“那你如今這是……”呼延吉又道。
朵阿赤便把後麵的事講了。
原來他被人用紅木箱抬出將軍府後,一直被困鎖於一間屋室內,倒是沒怎麼樣他,吃喝皆有。
就這麼被困了月餘,在此期間,他把崔致遠的所作所為前後一想,便明白他玩的什麼把戲,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得消失,造成回京的假象,然後再在達魯麵前挑唆,而他寫給自己父親的那封信,就成了佐證。
這樣一來,達魯會認定自己在朵家無法立足,轉而投向崔致遠,不,是崔致遠背後的君王。
是以,當他有一日發現屋外的看守沒了,一得到自由,首先想的就是折回將軍府,在達魯麵前揭穿崔致遠的把戲,再讓他滾蛋!
然而,當他出了那間困了他月餘的屋室,走到佩城的街市,才發現往來百姓行色匆匆,城中隨處可見持戟軍兵。
整個城鎮充斥著緊張的氣氛。
他急步尋到將軍府前,府門前連護衛也無,隻有兩個門子,坐在小杌子上打瞌睡。
朵阿赤進入府中,心下疑慮越重,徑直朝達魯的院中走去。
穿過一方院落時,腳步不由得頓了頓,這方院落之前住著崔致遠,崔致遠住右側,而他的屋室在他對麵,穿過這間院落,才是達魯的院子。
所以,當他行至此院,不免下意識地朝右側瞥了一眼。
右側的房門緊緊閉著,隻有兩扇窗半開半掩,透過窗隙,暗昏昏的屋裡隱約有人影伏於桌案。
朵阿赤心頭怒火蹭蹭往上躥,好個賊狗肉,大爺今兒不把你打得哭爹叫娘,你還以為大爺好性兒。
“啪——”的一聲,朵阿赤將房門大力踹開,那伏於桌案後之人不是崔致遠卻又是誰?隻見他手執筆管,埋頭急寫著什麼。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桌案後的崔致遠聽見這般大的動靜,隻略略抬頭看了一眼,見了來人麵上沒有絲毫訝異之色,繼續低下頭,奮筆疾書。
“好你個狗頭監軍,爺們告訴你,你算是犯我手裡,就算你背後有王撐腰也是無用,我朵阿赤自打出生起,從未受過此等屈辱。”
不論朵阿赤說什麼,崔致遠隻是伏案不語。
“我說話,你聽到沒……”
正在朵阿赤喋喋之際,案後的崔致遠擱置筆管,將手裡的紙張對折塞入封套中,走到朵阿赤麵前,麵色平靜地雙手將書信呈於朵阿赤。
“什麼意思?”朵阿赤兩眼往書信上一溜。
崔致遠看向朵阿赤,鄭重道:“煩請小朵大人替學生將這封信寄於王庭。”
朵阿赤先是一怔,接著大笑起來,指向自己,說道:“崔監軍,你看我這張臉,可還認得我,你沒認錯人罷?”
“朵家大郎,學生沒有認錯人。”
一語畢,朵阿赤緩緩收起麵上的笑,兩眼向下睨著這個比自己矮半個腦袋的黑瘦窮書生,冷嗤了一聲,就要轉身離開。
“小朵大人,達魯將軍已叛變!”
隻這一聲兒,將朵阿赤離開的腳步凍住,騰地轉過身,喝道:“你說什麼?!”
崔致遠深吸一口氣:“達魯將軍投敵了。”
說罷崔致遠將手中的書信再次遞向朵阿赤:“眾人皆知達魯效忠於朵家,他投敵,你們朵家脫不了乾係,小朵大人,這可不是玩笑!”
朵阿赤咽了咽喉,他朵家擔不起通敵叛國的罪名,這一次他接過崔致遠手裡的書信,問道:“讓我怎麼做?你為何不親自將書信寄出?”
“佩城的驛站走不了,小朵大人去往周邊的城鎮,將書信加急寄出。”崔致遠說罷,頓了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哀戚,說道,“學生走不出佩城了。”
“你要走,誰能攔你?”朵阿赤不明白。
“梁軍不日就會攻城,學生不能走,誓同餘部死守佩城,縱使城破,身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