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看在眼裡,心道,這丫頭的心思也太明顯了,於是又往阿多圖那邊覷了一眼,隻見其神情平平地坐著,雙手架在腿上,把一切風情、風動擋拒在外。
阿史苓湊到江念身邊,低聲道:“念念姐,我去去就來。”
江念點頭應了。
阿史苓得了話,招了丫鬟珍珠,往剛才的敞間走去。
小案本是三人圍坐,阿史苓一走,就隻剩兩人,一個江念,一個阿多圖。
這會兒輪到阿多圖不自在起來,他這身份,怎可同梁妃同坐,於是再次侍立一旁,才一站起又引得身後一片亂嚷。
江念看出他的不自在,於是招了秋月過來,讓其侍坐於側斟茶,又轉頭對阿多圖道:“大人坐。”
阿多圖這才重新坐下。
阿史苓碎步往敞廳走去,側頭正同丫鬟說什麼,沒看路,不承想同對麵之人撞了個滿懷。
阿史苓“哎喲——”一聲,往後連跌了幾步。
“主子,有沒有怎麼樣?”珍珠趕緊從旁攙扶住。
另一個聲音隨即傳來:“恕罪,恕罪,剛才是學生沒看路,不小心撞到這位阿姑。”
是個聲線適中的男音,淨柔中帶著剛硬,阿史苓聽那聲音,覺著好聽,抬眼看去。
眼前的男子長相平平,說平平還高抬了,單薄的眼,有一點點眼窩,瘦長臉,鼻子倒還行,嘴巴嘛……反正是那種看幾眼都記不住的長相,個頭也不高。
在阿史苓將對麵之人打量時,兀的發現自己的簪珠居然掛到了那人的衣襟上。
本來沒火的,一想到自己因著他亂了發髻,嬌蠻的脾氣立時騰起。
“哪裡來的窮酸書生,簡直無禮。”
阿史苓打量崔致遠時,崔致遠也難得看了阿史苓一眼,自打他被人以女色陷害後,半點葷腥不沾,除開江念和情姑,見著其他女人,他能避則避。
眼下撞了人,還是一位女子,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過錯,立時就賠不是,其實剛才他已極力避讓,誰知那女子像尋著往他身上撲似的,躲都躲不及,結果人家不領情,反罵他窮酸書生。
罷了,他不同這女子計較,默著臉就要離開。
阿史苓橫出一步,攔下他,說道:“你且站住。”
說罷,一探手,將自己的珠簪從男人的衣襟扯下,誰知簪子鉤掛住衣料,“撕啦——”一聲,男人的衣襟被拉出一道大大的口子,露出綿白的裡衣。
崔致遠低頭一看,氣得麵色漲紅,心道,光天化日,這是碰上女痞了?簡直欺人太甚!
他本不想計較,這兩日魚九還有老鬼幾個到京都,他把人接到府邸,打算先邀他們看蹴鞠賽事,另在春江樓置了席麵,宴請他們。
誰知好好的,碰上這麼一茬事。
罵他,他忍了,還扯壞他的衣襟,叫他一會兒如何見人?這怎忍得了,好歹他現在任參知學士一職,同君王議政都無需經過左右大臣,可直諫,卻被一女子這樣侮辱。
阿史苓隻關心手裡的珠簪,根本沒注意簪子把人的衣衫劃破了,這簪子是她最喜愛的頭飾,用六瓣金葉子攢成,葉內嵌珍珠十二粒,中心一顆頜血玉石。
此簪她不常戴,因今日入王庭,這才戴了出來。
女人取回自己的簪子,準備離開,卻被叫住:“你撞了人就想離開?”
阿史苓頓住腳,扭頭看去,兩眼一睜:“分明是你這登徒子撞得我。”
崔致遠氣得麵皮又是一紅,好,好,他又從窮酸書生變成登徒子了,指著自己的衣襟,說道:“我不同你計較,你陪我一身衣裳。”
阿史苓注意到男人的衣襟破了一條口子,先是一怔,接著似有所悟,說道:“哦——這是準備訛人了。”
“什……什麼?”崔致遠跟不上她的話兒。
阿史苓將手裡的珠簪攏到袖中,揚起下巴,說道:“你自己穿個破爛衫,不就是想訛人,還裝不知?”
崔致遠氣笑了,平時自己那樣會說,在這不講理的女子麵前,居然嘴拙起來。
“你這女子好生蠻纏,我訛詐你什麼?明明是你劃破我的衣衫。”
他如今並不缺錢,大王在京都最好的地段賜了他一座府邸,又賞了不少錢財金錦,府上奴仆更是不缺,可他並未因身份的變動而肆意揮霍,仍是秉持節儉,衣物隻要能穿,就一直穿,洗得發白也不願丟棄,三餐飯食也簡單。
今日這身衣裳還是為了待客,頭一回穿,沒半天就破損,怎能不心疼。
阿史苓嗤了一聲,把崔致遠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說道:“你那衣裳本就是破的,偏賴我劃破的,不是訛詐是什麼?無非就是想讓我給你錢。”說著往男人麵前近了兩步,“那你可打錯了主意,我最瞧不起你這種妄圖不勞而獲的遊手光棍,專行雞鳴狗盜之事。”
哪怕崔致遠最落魄之時,也未被人這樣辱罵過,沉了沉怒息,再次啟口:“想必你還未婚嫁罷?”
“你如何知曉?”
崔致遠嘴角勾起一抹怪笑:“我不僅知道你未婚嫁,我還知道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