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吃?”阿史苓問道。
崔致遠嘴裡細細咽著,點頭道:“是我此生吃得最美味的飯食。”
阿史苓兀地冒出一句:“不是我做的,我叫府裡的廚子做的。”
“那也好吃。”
阿史苓笑了,想起一事,又道:“還有一事,一直瞞著沒告訴你,就是那個……你那件衣衫也是我叫府裡的繡娘補的,其實我不會針黹……”
崔致遠拈筷子的手一頓,笑道:“無事,就當你補的好了。”
阿史苓心裡更難受,彆過臉,眨了眨泛酸的眼。
崔致遠一點沒有浪費地用完飯食,將碗盤從方口遞出,珍珠一一收入食盒內。
這時牢外有人催促。
阿史苓忙說:“崔大人,明日我再來,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叫廚子做。”
崔致遠開口道:“回去罷,莫要再來。”
“為何?”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把衣服弄臟了,彆再來了。”崔致遠走到牆角的暗影裡,盤腿坐下。
阿史苓看去,男人的整個上半身都淹在影中,隻有一側的衣擺和衣擺邊的手顯露在光亮中。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崔致遠的手很是好看,指骨分明卻不過分嶙峋,手背青筋微凸,一雙修長且帶著冷感的文人的手。
“崔大人,我明日再來?”阿史苓又問了一遍。
卻得不到任何回答。
正在此時,衙人走了進來,催促道:“快走,快走,不能再待。”
阿史苓不得不帶著丫頭往外走去,一麵走一麵回頭看向身後的牢籠,影影綽綽中隻看見牆影裡一點他的輪廓。
出了牢房,阿史苓這才恍然自己居然在那種潮濕的地方待了半日,而且絲毫沒覺著難忍。
“主子,你的眼睛怎麼紅了?”珍珠問道。
阿史苓眨了眨,說道:“應是突然從暗處到亮處,眼睛有些不適。”
說著,兩人走出巷弄。
阿史苓回了自己院子,有些發怔,說不出來心裡的難受勁,她從崔致遠臉上隻看見淡淡的愴然,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了。
她從來不知這世上竟有這樣一種人,真正做到了以家國為己任,視君若父,不夠壯碩的胸中跳動著那樣一顆赤忱的心。
大王戰死對他無疑是致命一擊,就好像一直以來支撐他的梁柱折了。
阿史苓不懂太多大道理,但她很肯定,崔致遠是個大好人,好人應該長命百歲,她要儘她所能助他度過這個關口,於是來不及更衣,往前院走去。
這要放在平時,她絕不會拖著臟汙的裙裾亂走亂蕩,衣衫一臟,她會認為自己整個人都是臟的,非得從頭到腳沐洗,再換一身舒淨的衣衫,叫丫鬟把臟汙的衣衫燒掉,這樣才好過。
可是今日卻什麼都不顧了。
阿史苓走到前院的書房,問向守院的小廝:“我父親呢?”
“老爺正同大爺在書房商議……”
不待小廝說完,阿史苓已提裙上了台階,叩響房門。
“父親,女兒來給您問安。”
屋裡靜了一會兒,傳來一道略微蒼沉的聲音:“隻要你不找事,為父一切都安。”
阿史苓一噎,又轉口道:“兄長,小妹給你問安。”
沒有回應,就在阿史苓等不住時,房門開了,開門之人正是兄長阿史勒。
“還是兄長疼我。”阿史苓仰起臉,甜甜地說了一聲。
阿史勒無奈地搖了搖頭,側過身:“進來罷。”
阿史苓走進了屋,就見她父親坐在茶案邊,案上有一紫金雕螭香爐,爐鼎升著細細的輕煙。
案幾中的茶盤裡擺著各類茶器。
阿史勒掩上房門,走回案幾邊,重新跪坐到他父親對麵的鋪團上。
“不是你兄長開口,我這會兒真不想見你,說罷,又有什麼事?”阿史家主說道。
阿史勒提壺給他父親和自己各沏了一杯茶,又拿出一乾淨的小盞,準備給阿史苓也沏一盞。
“阿兄,我不喝茶。”
阿史勒於是放下壺,拿起自己麵前的茶盞,就在那茶水剛入口時,聽得身側的阿史苓開口。
“父兄,我想招贅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