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說,果真如雲娘說的那樣,隻占城不傷民,也不是壞事,以後指不定我還能娶個夷越媳婦。”
村人們叫這話說得樂了,本是緊繃的氣氛跟著鬆弛下來。
一婦人笑罵道:“呸!夷越女子能有咱們梁人好?有一次我在小鎮上見過那些夷女,黑著呢!頭發絲還是卷的,領口開那麼大。”說著,用兩手比畫,在空中拉出一個大的距離,
“哎喲,她好意思穿,我都不好意思看哩。”婦人越說越起勁,兩眼放光,全是對異族人的新奇,哪還有擔心懼怕。
又一婦人興興頭頭插話進來:“我也見著了,不過我沒見過夷女,我見得是夷越的男人,又高、又大,怪好看的。”
此話一出,旁邊有幾個噗嗤笑出聲,那婦人一開始還沒意識到,等回過味來,鬨了個大臉紅。
村長見越說越不像話,咳了一聲,發言道:“好了,好了,一個個兒頭腦簡單,你們也不想一想,真要夷越人成了這片土地的主人,你們都得當奴隸去,夷越男女就會騎到梁人頭上。”
是啊,夷越人統管大梁,肯定會壓迫梁人,怎會同他們安然共處。眾人想及此,便不再玩笑,專心搬石運土。
接連忙活了兩日,終是把山道堵了。
村人們也無需從外麵采買器物,至於吃的,不論是葷是素都可從山裡獲得。
因白日勞累了一日,身上泥汙汗漬,秋水特意多燒了熱水,裝了一大桶水,伺候江念沐洗。
江念從未這樣出力過,肩膀還有手臂的肉緊繃著,像是皮下頂著石塊,無法放鬆,稍一動作,連筋帶肉扯著澀痛。
一入到浴桶裡,微燙的水沒上胸口,整個人隨之癱軟。
“婢子給您捏捏肩背。”秋水說道。
江念閉上眼,伏在桶沿“唔”了一聲。
在秋水的按捏下,江念的身子稍稍輕緩,泡了一會兒,水溫漸涼,秋水伺候江念從水裡起身,換了乾淨的衣衫。
此時雲娘已把晚飯做好,擺在堂屋,見江念白著臉走來,走路時有些拿不起腳,心疼道:“這兩日累著了,不該把你叫去的。”
江念坐到桌邊,說道:“小妹曉得雲姐姐的用意,既住在村子裡,同村人們也日漸熟絡,大家夥都在出力,連那無知無識的小兒都去了,我怎能不去呢。”
雲娘分放好筷箸,點頭道:“是呢,我是這個意思,所以當時叫上你二人。”
吃飯間,雲娘瞥見江念拈筷箸的手勢有些異樣,再定目一看,才發現她的指間打了好幾個泡。
“我那屋裡有藥膏,一會兒你塗抹些。”
江念不甚在意,以前流放時,手腕、腳腕都被鐵鐐磨破了皮,連皮帶肉的往外翻卷,而今這點傷當真不算什麼,隻是身上各處酸痛不已,有些抓心。
“這山路要堵多久?”
雲娘想了想,說道:“我也是聽他們說的,是想先堵著,等外麵塵埃落定,再通山道,那時候,不管外麵誰當家做主,總不至於死在兵刃之下。”
到了這個人人自危的時候,能有一隅容身之處,也是不錯了。
“你是不是擔心小將軍?”雲娘又問。
江念點頭道:“我隻是有些不明,為何要把他派去北麵,那裡離京都甚遠,到底是何意圖。”
雲娘唉歎一聲,她其實有些心疼江念,一麵是自家親弟,一麵是共枕之人,而且就眼下境況看來,大梁敵不過夷越。
此次,夷越攻勢如此迅猛,全不給大梁喘息的機會,不禁讓人覺著夷越之前進犯大梁,是不疼不癢的小打小鬨,現在才來真的。
她雖不清楚江念同夷越王之間因何鬨矛盾,但那日親衛首領道出的話,她在屋外聽清了。
其實夷越王讓阿多圖帶她到江念身邊的意圖,她明白,她就是他的一雙眼,一張嘴,必要的時候需得起到作用,不過這也是基於夷越王待江念真心,而她呢,自然是希望江念好,所以也甘願出這一份力。
平日裡,她時不時的會在江念耳邊說些寬心的話語,其實那些話的內裡是向著夷越王的。
雲娘一鄉野婦人,讓她料理家計可以,這些軍戰謀略之事,她真不懂,也說不出什麼,隻能安慰道:“小將軍一定能平平安安。”
江念就是再擔心,這些擔心在這個時刻卻派不上用場,她猜不透李恒的用意,北麵,北麵有什麼?為什麼要把軻兒支去梁境北麵?
到了夜裡,秋水拿針給江念挑了掌心的泡,然後塗抹膏藥,各自睡下。
屋外秋蟲嘰嘰,昏黑的小屋裡,臥於窗榻的雲娘已睡去,沒過多久,腳榻上的秋水呼吸也變得綿長。
江念閉上了眼,在睡去前心裡還想著,江軻去了北邊也好,起碼同呼延吉不用正麵對上。
隻要他二人不對上,她就不擔心什麼了。
……
彼邊,大梁都城。
李恒端坐於禦案後,幾名將領剛剛散去,隻有一人仍立於案側。
這人不是彆人,正是江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