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峽穀入口的僵持,如同弓弦繃至極限,發出不堪重負的**。活體光牆散發著柔韌卻堅不可摧的藍綠輝光,艾拉的警告脈衝如同低沉的海嘯,持續衝擊著人類的神經,將恐慌的火焰越煽越高。李察的耐心在饑餓的啃噬和探測儀屏幕上那不斷跳動的、象征財富與生存的紅色讀數中,徹底消磨殆儘。
“等?等到它們把礦挖空運走?還是等到它們召喚來鋪天蓋地的怪物把我們撕成碎片?”李察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中凶光畢露,如同困獸。他猛地揮手,對著隊伍裡幾個攜帶重型裝備的隊員咆哮:“爆破組!給老子在這鬼牆上炸開個口子!聲波鑽機準備!目標,礦脈!老子倒要看看,是它們的爛泥巴牆硬,還是老子的鑽頭硬!”
“隊長!拓說的…萬一真有危險…”爆破組組長看著光牆後艾拉那決絕的身影,聲音有些發顫。
“危險?!留在這裡餓死、被怪物玩死就不危險了?!執行命令!”李察的咆哮在狹窄的峽穀中反複撞擊,震得碎石簌簌落下。
沉重的聲波鑽探平台被迅速架設起來,粗大的合金鑽杆如同巨獸的獠牙,對準了光牆旁邊相對薄弱的岩壁基座。操作員傑克啟動引擎,鑽機發出低沉而充滿力量的咆哮,高頻聲波發生器開始預熱,空氣因共振而發出細微的嗡鳴,腳下的碎石都在輕輕跳動。
艾拉懸浮在光牆後,核心孢子的光芒如同風暴中的孤燈,劇烈閃爍到近乎慘白。她感知到了致命的威脅,並非指向光牆,而是更深層的地脈!她將意念瘋狂地投向拓,帶著撕裂般的急迫:“阻止!地下!幼卵!共振毀滅!”
拓瞬間明白了艾拉視界中的恐怖圖景!聲波鑽機!那高頻共振足以粉碎岩石,更足以將那些深藏在岩層中、沉睡在琥珀礦脈周圍神經節點裡的共生體幼卵震成齏粉!他發瘋般衝向鑽機操作台,嘶聲力竭:“傑克!停下!快停下!下麵是育嬰室!有生命!”
傑克被拓的瘋狂舉動和嘶吼驚得一愣,手指下意識地離開了啟動按鈕。就在這生死攸關的停滯瞬間——
轟隆隆隆!!!
大地毫無征兆地發出恐怖的咆哮!遠比鑽機震動猛烈百倍!幽影峽穀兩側的黑色玄武岩絕壁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的岩塊如同隕石般轟然砸落!地麵像沸騰的海麵一樣劇烈起伏、扭曲、開裂!煙塵衝天而起!這不是攻擊,是樂土星狂暴的地殼運動!
“穩住!是大地震!斷層活動!”李察在劇烈的顛簸中嘶吼,幾乎站立不穩,“鑽機!聲波鑽機啟動!最大功率!用穩定頻率給我釘死這片岩層!快!不然所有人都得被活埋!”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猶豫和警告。傑克在致命的顛簸中,目眥欲裂,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拍下了聲波鑽機的終極功率按鈕!同時激活了預設的“岩層穩定頻率”——一種能短暫固化破碎岩層、卻蘊含著毀滅性高頻能量的共振波!
嗡——!!!!
一聲低沉到超越人類聽覺極限、卻直抵臟腑骨髓的恐怖嗡鳴驟然爆發!粗大的鑽杆尖端噴射出肉眼可見的、扭曲空氣的高頻震蕩波紋,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入腳下瘋狂顫抖的岩層!
在艾拉那幽藍的視界中,眼前發生的景象如同地獄的畫卷:那覆蓋整個峽穀、連接遠方大地的蓋亞神經網,在狂暴的人造聲波共振衝擊下,瞬間沸騰、扭曲、崩斷!高頻震蕩如同億萬把無形的、高速旋轉的剃刀,沿著神經網絡最精密的脈絡瘋狂切割、粉碎!尤其是那些彙聚在琥珀礦脈節點周圍、最密集的神經束區域——那裡,正是無數共生體幼卵沉睡的、被神經分泌物和礦物包裹的“育嬰室”!
哢嚓!哢嚓!哢嚓嚓嚓——!
在人類聽覺無法捕捉的次聲領域,在岩層深處,無數細微卻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碎裂聲如同死亡的協奏曲般響起!那是包裹著共生體幼卵的、琥珀狀的卵鞘,在精準匹配的、足以粉碎岩石的共振頻率下,如同被重錘擊中的水晶藝術品,紛紛爆裂、解體!
艾拉發出一聲撕裂靈魂的無聲尖嘯!構成她形體的光絲瞬間繃直、僵直,核心孢子的光芒從深邃的幽藍驟然變為刺目欲盲的慘白!她不顧一切地俯衝而下,試圖用自己光絲構成的身體去阻擋那致命的聲波鑽杆,但物理的距離和能量的洪流,讓她的悲鳴如同投入烈焰的飛蛾——
聲波穩定了瘋狂晃動的岩層,崩塌暫時停止了。鑽機停止了轟鳴。彌漫的煙塵中,人類勘探隊驚魂未定,劇烈地喘息咳嗽,為暫時的劫後餘生感到一絲虛脫般的慶幸。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了岩壁上滲出的東西。
在剛剛被聲波鑽機狂暴轟擊過、此刻已歸於“穩定”的岩層裂縫中,緩緩地、粘稠地滲流出一種散發著微弱藍光的液體。那液體中,漂浮著無數細小的、棱角分明的琥珀色碎片,以及一些…難以形容的、如同未發育完全的、半透明水母胚胎般的殘骸。它們大多隻有指甲蓋大小,一些包裹在斷裂的藍色神經脈絡中,還在神經性地微弱抽搐著,散發出一種純淨卻瀕死的生命氣息。
“那…那是什麼鬼東西?蟲卵?”一個隊員驚恐地看著裂縫中滲出的詭異藍光黏液和那些微小殘骸,胃裡一陣翻騰。
艾拉的光絲身影如同失去牽引的提線木偶,緩緩從彌漫的煙塵中浮現。她懸浮在那流淌著藍光黏液和幼卵殘骸的岩壁前,整個“身體”的光芒黯淡到近乎熄滅,一種足以凍結時空的、無邊無際的悲傷從她身上彌漫開來,沉重得讓空氣都為之凝固。
緊接著,更令人心神俱裂的一幕發生了。
峽穀中所有構成活體光牆的共生體,以及那些隱藏在岩壁苔蘚下、地縫陰影中的個體,在同一時間停止了生命能量的脈動。它們的光芒瞬間變得純粹、聖潔,如同獻祭的燭火。然後,在所有人驚駭、茫然、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注視下,這些共生體個體開始…自我分解!
如同億萬隻選擇了在晨曦前燃儘自己的螢火蟲。它們的光絲身體如同消融的冰雪,化作無數細小的、散發著柔和藍光的孢子塵埃。這些藍色的光塵如同受到無形神祇的指引,彙聚成一條條、一片片溫柔的藍色光河,無聲地、哀傷地湧向那些岩壁裂縫,湧向流淌的、承載著生命碎片的黏液,湧向那些破碎的、微小的幼卵殘骸。
光塵輕柔地覆蓋上去,如同母親最後的擁抱,包裹住每一片殘骸,滲入每一滴藍色的生命之淚。它們在哀悼,在試圖以自身最本源的存在,為這些未曾見過樂土光明便已消逝的初生生命,舉行一場宇宙間最寂靜、也最悲壯的葬禮。整個幽影峽穀被這無邊無際、緩緩飄落的藍色光塵所籠罩,如同下起了一場浸透悲傷的星塵之雨,世界被染成一片淒涼的幽藍。
拓踉蹌著衝到岩壁下,跪倒在冰冷的碎石和流淌的藍光黏液之中。他顫抖著伸出手,不顧那粘稠冰涼的觸感,從光塵覆蓋下,輕輕捧起一小塊相對完整的琥珀色卵鞘碎片。碎片內部,包裹著一團極其微小的、尚未成型的藍色光絲脈絡,它還在極其微弱地搏動著,一下,又一下,觸感溫熱,如同掌心捧著一顆剛剛停止跳動、還殘存著最後一絲體溫的…小小心臟。巨大的悲慟如同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掌心那溫熱的碎片上。
“傑森!傑森你怎麼了?!”
一聲驚恐的尖叫撕裂了哀傷的寂靜。隻見一個離岩壁裂縫較近的隊員,被幾縷飄落的藍色光塵拂過了眼睛。他立刻捂著眼睛慘叫起來:“啊!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好痛!像被硫酸潑了一樣!”他的指縫間滲出淚水,但瞳孔卻暫時性地失去了焦距,一片茫然——這是光塵中蘊含的、用於哀悼和淨化殘骸的神經信息素,對人類視覺神經造成的短暫強乾擾。
但這景象在極度恐慌、早已杯弓蛇影的人類眼中,無異於點燃了最後一絲理智引信的火焰。
“是生化攻擊!那些粉塵有毒!它們殺了我們的孩子還不夠,還要弄瞎我們!”一個滿臉橫肉、名叫羅伊的隊員歇斯底裡地咆哮起來,他猛地抬起手中的脈衝步槍,槍口噴射出刺目的能量光束,狠狠射向那覆蓋著幼卵殘骸、正被藍色光塵溫柔包裹哀悼的岩壁!
“不!住手——!”拓的嘶吼被淹沒在能量武器尖銳的嗡鳴和岩石被炸得粉碎的巨響中。更多的槍口噴吐出憤怒和恐懼的火舌,射向空中飄落的藍色光塵,射向那些正在舉行神聖葬禮的共生體殘影。
藍光在槍火中明滅,哀悼的光塵在爆炸的能量衝擊中四散紛飛。一場宇宙間最寂靜的哀歌,在人類的恐懼與誤解中,化作了仇恨與褻瀆的喧囂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