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的槍口冰冷而堅決,拓的呼喊在生存的重壓下顯得蒼白無力。勘探隊員們的眼中隻剩下那能換取生存的琥珀之光,饑餓和絕望早已磨平了他們對未知的敬畏棱角。艾拉核心孢子的光芒急劇明滅,傳遞出沉重的悲傷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她不再試圖與李察溝通,意念如箭,直指拓的意識:
“溝通失敗。必須阻止。非暴力之壁。”
她光絲構成的身影驟然升騰,懸浮在狹窄峽穀入口的正上方,核心孢子如同超新星爆發,迸射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刺破幽暗的璀璨藍光!光芒如同無聲的號角,瞬間穿透了峽穀的陰影壁壘。
奇跡,或者說,最後的警告,降臨了。
峽穀兩側陡峭的黑色岩壁上,那些依附其上的、毫不起眼的暗綠色苔蘚、藤蔓、地衣,乃至岩石縫隙深處沉睡的孢子囊,在同一時間被喚醒了!億萬細微的藍綠色光點從它們體內湧現、升騰、彙聚!更多的共生體個體,形態各異,有的如同鋪展的發光苔蘚毯,有的如同搖曳的光絲水母,有的則如同岩石本身煥發生機,從峽穀的各個角落、從地底的縫隙中奔湧而出!
它們在艾拉下方急速彙聚、連接、融合。無數發光的菌絲如同擁有集體意誌的織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交織、編織。僅僅數分鐘,一道橫亙整個幽影峽穀入口的巨大“壁壘”拔地而起!這壁壘並非冰冷的物質,而是純粹由發光生命體構成的“活體屏障”。它厚實、柔韌,表麵如同覆蓋著最細膩的發光天鵝絨,散發著柔和的藍綠色生物熒光,將琥珀礦脈所在的區域與人類勘探隊徹底隔絕。壁壘內部,無數細微的光點在同步脈動、流轉,形成一種宏大、和諧的生命韻律,如同大地的心跳。
艾拉懸浮在光牆之後,光絲輕拂牆體,整個壁壘表麵隨之蕩漾起層層漣漪。緊接著,一種低沉、仿佛源自大地肺腑的嗡鳴聲從壁壘深處響起。這聲音並非物理聲波,而是一種強大的神經脈衝,攜帶著艾拉最嚴厲的警告信息,直接衝擊著所有靠近者的意識層麵:
“止步!前方為神聖節點!入侵即毀滅!”
“看!它們亮起來了!在充能!”一個隊員驚恐地指著光牆上越來越明亮、脈動頻率越來越快的生物熒光,聲音因恐懼而變調,“那光!那聲音!是攻擊信號!它們要動手了!”
“隊長!我的意識穩定器…它在尖叫!”隊伍裡一個半機械化的雲民成員突然痛苦地抱頭蹲下,他植入的雲端穩定器指示燈瘋狂閃爍,發出刺耳的電子蜂鳴,“檢測到超高強度、未知頻譜的意識乾擾波!強度還在飆升!它們想燒掉我的腦子!”他臉上的植入體線路因過載而發紅。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類隊伍中爆炸開來。脈衝步槍的保險栓被粗暴拉開,發出“哢噠”的脆響,簡陋的能量護盾發生器被手忙腳亂地激活,發出不穩定的嗡鳴和閃爍的微光。
李察的臉在光牆的藍綠輝映下扭曲變形,額角青筋暴跳,他朝著光牆後的艾拉和拓嘶吼,唾沫橫飛:“非暴力?!放你娘的屁!用能量牆堵路,用鬼聲音攻擊我們的腦子?!拓!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就是你信任的‘朋友’!它們亮出了獠牙!”
拓站在光牆前,焦急如焚。他清晰地感知到艾拉傳遞的隻是最嚴厲的警告,那光牆的脈動是生命本能的防禦律動,那神經脈衝是最後的勸誡挽歌。但人類的儀器將熒光解讀為武器充能,雲民的植入體將脈衝判定為意識攻擊!他對著李察大喊,試圖穿透恐慌的屏障:“不是攻擊!是警告!它們在保護至關重要的東西!停下來!我們退出去!一定能找到彆的食物來源!”
“退出去?!”李察猛地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野獸般死死瞪著拓,聲音因極度的壓力和憤怒而撕裂,“退到哪裡去?!生態站的合成機在吃最後的廢料渣!孩子們在喝循環了五十遍、發臭的過濾水!退出去?退出去等餓死嗎?!”他揮舞著步槍,槍口在拓的胸口和光牆之間晃動,“餓死!或者戰死!拓!你這個天真的蠢貨!告訴我!選哪條路?!”
他猛地將槍口狠狠頂在拓的胸口,巨大的力道讓拓踉蹌後退,撞在冰冷的岩壁上:“讓那怪物撤掉這鬼牆!立刻!馬上!否則,老子現在就替隊伍省下一份口糧!”
拓看著李察眼中瘋狂燃燒的絕望,看著周圍隊員同樣被饑餓和恐懼吞噬理智的麵孔,看著光牆後艾拉那散發著悲傷與堅定、卻注定無法被理解的幽藍身影。一股巨大的、冰寒徹骨的無力感將他淹沒。溝通的鴻溝,在此刻寬闊得如同絕望的深淵。艾拉悲愴的意念如同最後的挽歌,穿透光牆,直接烙印在拓的意識深處:
“你們的儀器是聾的,你們的植入體是盲的。你們永遠在翻譯中丟失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