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節一：終焉王座：意識墳場的低語
穿過最後的通道閘門，預想中的毀滅性能量洪流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精神壓迫，仿佛整個宇宙的悲傷都凝聚於此。閘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將小隊徹底吞噬在這片死寂而神秘的領域——“歸墟之顱”最核心的區域，一個難以用常理度量的巨大球形空間。
空間的“牆壁”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實體結構，而是由流動的、半透明的暗能量場構成。能量場中不斷浮現又湮滅著意義不明的巨大符文，這些符文閃爍著幽藍與暗紫的光芒，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動，又在瞬間崩解為能量粒子。無數複雜到令人眩暈的幾何光影在能量牆上交織變幻，勾勒出不存在於三維世界的空間結構，如同宇宙傷疤上凝固的結痂，散發著古老而絕望的氣息。整個空間內部彌漫著一種灰敗的光暈，光線來源不明，卻能清晰照亮每一處細節，將一切都染上死亡的色調。
在球形空間的正中心，懸浮著一個令人心悸的構造——“終焉王座”。
它由無數根尖銳、扭曲的黑色水晶簇擁而成，整體形態猙獰可怖，如同一片被瞬間凍結的荊棘叢林，又似某種巨大生物被撕裂後破碎的黑色心臟。水晶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細密的裂紋，裂紋中流淌著暗紅色的能量液，如同凝固的血液。無數斷裂的、粗大的能量導管從球形空間的“壁”上延伸出來，這些導管表麵覆蓋著厚厚的能量鏽跡，如同枯萎的血管，最終無力地垂落或斜斜刺入王座周圍的水晶簇中，導管末端閃爍著微弱的、如同燭火般瀕死的能量火花，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能量衰減的滋滋聲。
真正令人靈魂顫栗的，並非這詭異的物理構造，而是彌漫在整個空間中的實質化情緒。那不是任何形式的物理衝擊，而是直接作用於意識層麵的精神海嘯——濃烈的、幾乎化不開的悲傷、悔恨和終極的絕望。這些情緒並非雜亂無章的精神碎片，而是如同億萬亡魂的低語彙聚成河，形成一種低沉、持續、無孔不入的精神壓力場，從四麵八方壓迫著每一個進入者的心智。
拓感到自己的意識仿佛被投入了悲傷的深海，無數細碎的畫麵和聲音不受控製地湧入腦海——那是締光者在毀滅瞬間的記憶碎片：父母失去孩子的痛哭、科學家麵對失控能量的絕望呐喊、戰士們最後衝鋒的決絕嘶吼……這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精神防線，讓他胸口發悶，呼吸都變得艱難。眼前開始出現模糊的重影，那些重影穿著締光者的服飾，在他身邊無聲地奔跑、哀嚎、消散。
“這是…締光者文明在毀滅瞬間…集體意識被撕裂、湮滅前…最後的殘響…”艾拉的聲音帶著難以承受的悲慟，她的八條感知觸須無力地垂下，幾丁質外殼因痛苦而微微顫抖。共生體水晶散發出與空間頻率共鳴的哀傷綠光，幾乎要被這片悲傷之海徹底淹沒，“他們的恐懼…他們的不甘…他們的遺憾…全都被永遠封存在這裡了…這是一個龐大意識的集體墳墓…”她能清晰地“聽”到那些意識碎片的哭泣，這對與生命能量高度連接的共生體來說，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精神酷刑。
星塵的投影在這片精神壓力場中劇烈波動，如同信號極差的全息影像，邊緣不斷扭曲、消散又重組。“意識殘渣濃度…超出承載上限…載體結構…開始不穩定…”他的數據流在空中艱難地彙聚，又被無形的精神壓力打散，“偵測到大量締光者文明數據碎片…正在嘗試解析…解析失敗…精神乾擾太強…”儘管狀態極不穩定，他的投影卻不由自主地向王座方向傾斜，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吸引。
莉亞的狀況更加糟糕，她臉色煞白如紙，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全靠死死抓住身邊一根半嵌入能量牆的金屬管道才勉強站立。她的眼神渙散，顯然正被湧入腦海的負麵情緒衝擊著：“太…太可怕了…我好像聽到…好多人在哭…”她的嘴唇哆嗦著，額頭上布滿冷汗，意誌力在這純粹的精神壓迫下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崩潰。
磐石的代理單元雖然沒有生物情緒，卻也受到了顯著影響。菱形表麵的藍光變得遲滯暗淡，掃描光束的頻率都顯得沉重而斷斷續續。“偵測到超高強度非物理性精神汙染場…邏輯核心運算效率下降37%…負荷顯著增加…”它的合成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卡頓，“正在啟動精神屏障協議…屏障效果…低於預期…”即使是冰冷的機器，在這凝聚了整個文明絕望的空間中，也難以維持正常運作。
而在那象征著文明終點的黑色水晶王座正上方，空間本身被無情地撕裂了。一個直徑約百米的巨大漩渦懸浮在那裡，緩慢而堅定地旋轉著。它並非由任何物質構成，而是由無數冰冷的、令人不安的數據亂流和純粹的黑暗能量交織而成，邊緣閃爍著吞噬一切的暗紫色光芒，像一道永不愈合的、流淌著膿液的宇宙傷疤。漩渦中心是絕對的虛無，沒有光線能夠逃逸，散發著比空間本身更加冰冷、更加純粹的吞噬意誌。
這就是“源流”吞噬締光者文明後留下的殘響，或者說，是那道毀滅之力在這片空間留下的、持續散發汙染和絕望的微弱投影。即使經過了漫長的歲月，它依然在緩慢地侵蝕著周圍的空間結構，將絕望的種子播撒到每一個角落。
“源流的…空間傷疤…”星塵艱難地低語，他的投影不受控製地向那漩渦飄去，帶著一種近乎飛蛾撲火的本能探究欲，“能量特征…與熵噬病同源…但強度…高出數個數量級…”數據流在他和漩渦之間形成一道微弱的連線，又瞬間被漩渦的引力扯斷。
拓強忍著精神衝擊帶來的眩暈，伸手抓住莉亞的手臂，同時對星塵大喊：“星塵！保持距離！那東西很危險！”他能感覺到那漩渦散發的意誌中蘊含的純粹惡意，比之前遇到的任何威脅都要恐怖。
艾拉也強行凝聚精神，共生體水晶爆發出一陣綠光，試圖對抗那漩渦的吸引力：“它在…汙染周圍的意識…不要被它影響！”她的觸須指向王座周圍，“那裡…有締光者留下的防護裝置…也許能抵擋精神汙染！”
順著她指的方向，眾人看到王座周圍散落著幾個半埋在水晶簇中的金屬平台，平台上布滿了締光者特有的能量紋路，雖然大部分已經暗淡，但核心區域仍有微弱的光芒閃爍，顯然是某種防禦或淨化裝置。
“向平台移動！”拓當機立斷，攙扶著莉亞，朝著最近的一個金屬平台緩慢移動。每一步都異常艱難，仿佛在深水中跋涉，無形的精神壓力讓他們的動作變得遲緩而沉重。
空間中的符文和光影變得更加狂暴，仿佛被他們的行動激怒。王座周圍的黑色水晶發出刺耳的嗡鳴，裂紋中的紅色能量液流動速度加快，散發出更加濃鬱的絕望氣息。源流漩渦的旋轉速度也略微加快，一股更強的吸引力傳來，試圖將他們拖向那片絕對的虛無。
星塵的投影在吸引力和自身意誌間掙紮，數據流發出痛苦的嘶鳴：“它在…試圖同化我的意識…偵測到邏輯紊亂…正在抵抗…”他的投影忽明忽暗，隨時可能徹底消散。
磐石的代理單元立刻調整方向，釋放出一道能量束射向星塵，試圖穩定他的結構：“能量注入…維持載體穩定…星塵！保持意識錨點！”
在這片凝聚了整個文明悲傷與絕望的意識墳場中，在源流留下的毀滅傷疤注視下，小隊艱難地向著唯一的希望——那些古老的防護平台移動。每一步都伴隨著精神和意誌的煎熬，耳邊是億萬亡魂的低語，眼前是文明毀滅的殘響，而頭頂的源流漩渦，則像一隻冰冷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他們的掙紮，等待著吞噬一切的時機。
他們知道，這裡不僅是締光者文明的墳墓，很可能也將是他們的終點，除非能在這片絕望之地找到一線生機，找到對抗源流的關鍵信息。但在這意識與現實交織、悲傷與毀滅並存的核心區域，希望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被無情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