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退回偵察艇!”隊長馬克當機立斷,對著通訊器嘶吼道。麵對這種行動鬼魅、能完美利用環境偽裝、還懂得戰術配合的敵人,繼續停留無異於等死。他一邊扣動扳機壓製從陰影中襲來的黑影,一邊指揮隊員交替掩護撤退。
隊員們立刻執行命令,兩人一組形成交叉火力,警惕地射擊驅趕不時從矽化樹木後、岩石陰影中閃現的襲擊者,一步步艱難地向來時的方向移動。能量步槍的光束在七彩的水晶林間劃過,留下一道道短暫的光痕,與襲擊者閃爍的幽藍光芒交織成一片危險的光影網。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腳下的矽質地麵濕滑難行,周圍的環境又充滿了潛在的威脅,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入敵人的陷阱。
就在他們快要退出這片密集的矽化叢林,回到相對開闊的降落地帶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地從最大的一株七彩水晶樹後走了出來,如同從鏡子中走出的幽靈,穩穩地攔在了他們的退路上。這株水晶樹足有十多米高,枝繁葉茂,表麵折射著斑斕的光芒,將那身影的輪廓勾勒得異常清晰。
其他的灰白色襲擊者瞬間停止了攻擊,如同接到指令的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周圍的矽化結構上——有的蹲伏在水晶樹枝椏上,有的攀附在岩石峭壁上,有的甚至倒掛在矽化鐘乳石下,紅色的光學傳感器齊刷刷地對準人類小隊,隱隱形成一個包圍圈,將他們困在這片不算開闊的地帶。
隊員們終於得以看清襲擊者的真麵目,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那是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融合體。他們大致還保持著共生體的基礎輪廓,有著修長的軀乾和四肢,但身體的大部分已經徹底矽化,呈現出和周圍環境一樣的、光滑冰冷的玻璃或晶體質感,表麵布滿了細小的晶體,在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澤。然而,與那些完全凝固的“雕像”不同,他們矽化的軀體上,粗暴地鑲嵌著粗糙的、顯然是後期加裝的金屬部件、暴露在外的能量管線和結構複雜的機械肢體。這些科技造物與矽化的生物組織之間沒有任何過渡,邊緣參差不齊,仿佛用蠻力強行焊接在一起,閃爍著不穩定的能量光芒,似乎在強行維係著某種早已崩潰的生理和意識運作。
他們的“頭部”沒有任何五官特征,隻有一塊平滑的晶體麵板,麵板中央鑲嵌著一顆或兩顆發光的傳感器,此刻正閃爍著冰冷的、毫無生命溫度的紅光,如同野獸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人類小隊,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敵意和殺意。
為首的那個“融合體”,體型更為高大,足有兩米五左右,身上的機械改造也更加複雜、更加猙獰——他的右臂被完全替換成了一根閃爍著金屬光澤的能量炮管,炮口處凝聚著淡淡的紅色能量;左腿是一條帶有尖刺的機械義肢,每走一步都在地麵上留下深深的劃痕;背部裝有兩具小型推進器,雖然已經鏽跡斑斑,但依舊能看出其曾經的威力;胸口鑲嵌著一塊巨大的能量核心,散發著不穩定的紅光,照亮了他周圍的矽化地麵。他向前邁出一步,矽化的腳掌與地麵碰撞,發出清脆而冰冷的“哢噠”聲,如同死神的腳步,敲在每個隊員的心頭。
一個沙啞、扭曲、仿佛生鏽的金屬摩擦和信號乾擾混合而成的聲音,通過某種安裝在他喉部的擴音器,直接響起在死寂的空氣中,同時也侵入了隊員們的通訊頻道,帶著強烈的電流雜音:
“異星…入侵者…離開…神聖的…寂靜之地…”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充滿了冰冷的敵意。
小隊隊長馬克保持相當鎮定,舉起手中的能量步槍對準他的能量核心,手指扣在扳機上,隨時準備開火:“我們沒有惡意!我們來自星際飛船‘彼岸號’,我們是…科研考察小隊,前來調查這裡的文明遺跡!”他試圖保持冷靜,希望能通過交流化解危機。
“我們知道…你們是誰…”那首領粗暴地打斷他,紅色的光學傳感器緩緩掃過小隊的每個人,最終定格在他們攜帶的數據采集設備上,紅光變得更加明亮,“覬覦…死者遺產的…禿鷲…”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扭曲的憤怒和刻骨的仇恨,擴音器發出刺耳的尖嘯:“但你們…帶來的…汙染…還不夠嗎?!還要來…褻瀆…我們最後的…安寧?!”
“汙染?”隊長馬克一愣,眉頭緊鎖,“我們剛到這裡不到一天!是你們先攻擊了我們!我們沒有帶來任何汙染!”他無法理解對方的指控,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愚蠢!”首領發出一聲刺耳的、類似金屬摩擦的冷笑,充滿了鄙夷,“不是現在…是以前!你們的…試探信號…你們的…低等科技波動…像病毒…一樣…汙染了‘蓋亞之網’!引誘了…那些愚蠢的、背叛了純淨之道的…‘融合派’!”
他猛地抬起那支已經完全武器化的機械臂,炮口對準某個方向——那裡正是之前發現“融合派”城市廢墟的區域,此刻在灰白的天光下,隻能看到一片死寂的水晶建築輪廓。
“是他們!那些渴望與肮臟外星物質融合的異端!是他們…最先接觸你們這些星外來客的信號!是他們…被你們那點可憐的科技所誘惑!開始了那瘋狂的、褻瀆母星神聖軀體的…‘星核汲取’和‘意識進化’實驗!”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胸口的能量核心閃爍得越來越快,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因他的憤怒而變得燥熱。
紅色的光學傳感器死死盯著人類隊員,光芒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殺意,仿佛要將他們的靈魂灼穿:
“是他們的貪婪和背叛…引來了宇宙的懲罰!是他們…把‘熵噬病’…這淨化之火…帶給了我們!而我們…‘純淨派’…一直在試圖阻止他們!清理他們!淨化這被汙染的網絡!”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液,一字一句注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狂熱和偏執。在他的敘述中,純淨派成了守護母星的英雄,而融合派則是被外星文明誘惑的叛徒,人類更是引發一切災難的罪魁禍首。
“現在…你們這些汙染的源頭…又回來了?還和…‘融合派’的餘孽…混在一起?”首領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鄙夷和濃烈的殺意,機械臂上的能量炮管開始凝聚紅光,“你們…是一體的…褻瀆者!疾病…攜帶者!今天…就在這裡…接受…淨化審判!”
艾拉通過偵察艇的實時通訊鏈路聽到了這一切,精神投影在“彼岸號”艦橋上劇烈顫抖,綠色的光芒因憤怒而閃爍不定,如同燃燒的火焰:“他在撒謊!徹頭徹尾的撒謊!”她的精神感應瞬間接入小隊的通訊頻道,充滿了憤怒和急迫,“濫用星核能源的是他們純淨派!不顧生態平衡強行開采的是他們!引發熵噬病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們自己!他們在顛倒黑白!”
艾拉將從母星核心獲取的記憶碎片快速傳輸給小隊:“馬克隊長!我已經把證據傳給你了!是純淨派的貪婪導致了這一切,他們在推卸責任!”
然而,在這片矽化的死亡之地,麵對這些半矽化半機械、充滿仇恨、自稱“純淨派”殘部的幸存者,聽著他們那套完全顛覆認知的指控,再看看周圍觸目驚心的矽化廢墟和水晶雕像…人類隊員們,包括隊長馬克,都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和茫然之中。
他們手中的終端確實接收到了艾拉傳來的記憶碎片,但那些碎片化的影像和數據太過抽象,與眼前這些活生生的、充滿敵意的“證據”相比,顯得如此蒼白無力。隊員們麵麵相覷,眼神中充滿了困惑和不安。
誰…才是對的?
是艾拉口中那個承載著文明希望、傳遞“火種”計劃的融合派餘孽?還是眼前這些守護著母星廢墟、控訴著汙染與背叛的純淨派審判者?真相在雙方截然不同的敘述中變得模糊不清,如同被矽塵覆蓋的鏡子,難以辨認。
“彆聽他胡說!他在篡改曆史!”艾拉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她能感受到隊員們的動搖,“純淨派一直都是這樣,用謊言和暴力維護他們的統治!他們害怕真相被揭露!”
首領似乎能聽到艾拉的聲音,他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震得周圍的矽化樹葉簌簌作響:“融合派的…餘孽…果然在!就知道…你們這些異端…和外星汙染者…沆瀣一氣!”他的光學傳感器轉向小隊攜帶的通訊設備,“你的謊言…騙不了任何人!證據…就在眼前!這片被淨化的土地…就是你們罪行的證明!”
周圍的純淨派襲擊者發出一陣整齊的、如同金屬摩擦的嘶鳴,像是在呼應首領的話語,他們身上的能量管線閃爍得更加劇烈,顯然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包圍圈在緩慢縮小,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和矽塵混合的刺鼻氣息。
馬克隊長的額頭滲出冷汗,他看著終端上艾拉傳來的記憶碎片,又看看眼前怒目而視的純淨派首領和虎視眈眈的襲擊者,心中天人交戰。他知道艾拉一直以來的表現,不像是會撒謊的人,但眼前的景象和純淨派首領的指控又如此真實、如此具有衝擊力。
“隊長…怎麼辦?”一名隊員壓低聲音問道,手指因緊張而發白。
馬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作為隊長,他不能被眼前的表象迷惑,也不能輕易否定艾拉的證詞。他舉起一隻手,示意隊員們保持冷靜,同時對著首領喊道:“我們需要時間驗證!無論是你的指控還是她的說法,都需要證據支持!在我們確認真相之前,我們不會采取任何行動,也希望你們停止攻擊!”
“驗證?”首領發出一聲嘲諷的冷笑,“真相…就在你們眼前!接受審判…或者…被淨化!”他猛地抬起機械臂,能量炮管的紅光達到了頂點,“給你們…最後十秒…離開這裡…或者…毀滅!”
局勢瞬間變得無比緊張,仿佛一根緊繃的弦,隨時可能斷裂。隊員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眼神中充滿了決絕。他們知道,和平解決的希望已經渺茫,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艾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沉重:“馬克隊長,小心!他們的能量核心是弱點,但他們的攻擊威力很大!儘量避開正麵交鋒,等待援軍!”
馬克點了點頭,對著隊員們低聲下令:“準備戰鬥!目標能量核心!注意掩護!”
隨著首領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倒計時結束。純淨派襲擊者如同潮水般發起了衝鋒,紅色的能量光束和鋒利的機械爪牙劃破空氣,朝著人類小隊撲來。能量步槍的橙色光束也同時亮起,在這片死寂的水晶林間,一場關於真相與謊言、生存與毀滅的審判之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矽化的地麵上,光影交錯,能量碰撞的爆炸聲和金屬摩擦的嘶鳴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星球億萬年的寂靜。而在這場戰鬥背後,隱藏的是兩個文明的恩怨情仇,是被扭曲的曆史真相,是一場注定無法避免的殘酷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