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高窗斜射進工作室，將艾德琳的銀質吊墜映照得閃閃發亮。她將《金雀花手稿》藏在工作台下方的暗格裡，手指輕輕撫過已經開始成型的彩繪玻璃麵板。藍色的聖母長袍在晨光中泛著神秘的光澤，如同深海中的暗流。
“德·蒙特小姐，“盧卡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比往日更加正式。艾德琳轉頭，看到他身後站著一位侍女，“公爵大人送來了早餐。“
侍女將托盤放在工作台邊，好奇地瞥了一眼半成品的彩繪玻璃，隨即低頭退了出去。艾德琳注意到盧卡斯的目光追隨著侍女，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儘頭。
“你懷疑她？“艾德琳壓低聲音問道，拿起一塊蜂蜜麵包。
盧卡斯靠在門框上，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戈弗雷的眼線遍布城堡。從侍女到馬夫，甚至可能包括你隔壁房間的那位吟遊詩人。“
艾德琳差點被麵包噎住：“吟遊詩人？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深夜。“盧卡斯的目光變得銳利，“他帶著一把裡拉琴，但手指上沒有演奏弦樂器應有的繭。更奇怪的是，他對城堡的布局似乎很熟悉。“
艾德琳放下食物，突然沒了胃口。她走到窗前，假裝檢查玻璃的透光度，實則觀察著下方的庭院。果然，一個身著鮮豔服飾的男子正靠在噴泉邊，看似隨意地撥弄琴弦，眼睛卻不時瞟向她窗口的方向。
“我們必須加快進度，“她轉身對盧卡斯說，“今天我要開始鑲嵌金雀花圖案的部分。你能確保沒人打擾嗎？“
盧卡斯點點頭，手不自覺地按在劍柄上：“我會守在門外。艾德琳......“他猶豫了一下，“你真的確定要這樣做？一旦金雀花圖案完成，就再無法回頭了。“
艾德琳拿起玻璃刀，陽光在鋒利的刀尖上跳躍：“我父親常說，真正的藝術永遠走在刀鋒上。“她指向設計圖上那朵即將用金色和深紅色玻璃拚成的金雀花，“這不僅僅是圖案，盧卡斯。這是密碼，是地圖，是幾個世紀前那些騎士們用生命保護的秘密。“
盧卡斯凝視著她，眼中的警惕漸漸化為某種近乎欽佩的神色：“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勇敢，藝術家小姐。“
“叫我艾德琳，“她糾正道，嘴角微微上揚，“既然我們可能一起送命，至少該用名字相稱。“
整整一天，艾德琳沉浸在精細的玻璃切割中。金雀花的每一片花瓣都需要用不同色調的紅色玻璃拚接，花蕊則是用威尼斯運來的純金箔夾層玻璃。她按照手稿中的指示，在鉛條的走向上做了微妙調整——看似隨意的曲線，實則構成了一組隱秘的符號。
傍晚時分，當最後一片花瓣鑲嵌完畢，艾德琳後退幾步，欣賞自己的作品。夕陽的光線穿過玻璃，將一朵火焰般的金雀花投射在石牆上，周圍環繞著一圈她從未見過的符文。
“上帝啊......“她輕聲驚歎，急忙翻出手稿對照。果然，牆上的符文與手稿最後一頁邊緣的記號一模一樣。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艾德琳迅速用帆布蓋住工作台，剛好在盧卡斯推門而入前藏好了手稿。
“戈弗雷要求見你，“盧卡斯低聲警告，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公爵要舉辦一場晚宴，希望你能展示部分作品。“
艾德琳的心跳加速：“現在？彩繪玻璃還沒完全固定，鉛條還很脆弱。“
“我懷疑這不是巧合，“盧卡斯的目光掃過被遮蓋的工作台，“他知道你快完成關鍵部分了。“
艾德琳深吸一口氣，從架子上取下一塊較小的預備麵板——這是她原本打算廢棄的草圖樣品，上麵隻有簡單的幾何圖案。“讓我們給他看這個。“
大廳裡燭火通明，長桌上擺滿了烤孔雀、野豬頭和各式精致的甜點。公爵坐在首位，是個四十出頭、麵色紅潤的男人，華麗的錦緞外衣緊繃在發福的身軀上。戈弗雷站在他身後，像一隻棲息在寶座上的禿鷲。
“啊！我們的小藝術家！“公爵的聲音洪亮得有些做作，“讓我看看你為我的禮拜堂準備了什麼傑作！“
艾德琳行禮，呈上那塊樣品玻璃。當仆人舉著它繞場展示時，燭光透過簡單的幾何圖案，在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影子。
“這隻是初步的色彩測試，大人，“艾德琳解釋道，“真正的作品會更加壯觀，展現您祖先在聖地征戰的光榮事跡。“
公爵似乎有些失望，但還是禮貌地稱讚了幾句。戈弗雷卻眯起眼睛，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椅背。
“德·蒙特小姐，“他嘶聲道，“我聽說您今天完成了中心麵板？為什麼不展示那部分呢？“
大廳突然安靜下來。艾德琳感到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頸間的吊墜似乎變得更加沉重。
“中心麵板的鉛條還未完全固定，尊敬的大人，“她鎮定地回答，“貿然移動可能會導致無法修複的損壞。我想公爵大人一定希望看到完美的作品。“
公爵點頭讚同：“當然，當然！藝術需要時間，就像美酒需要陳釀！“他大笑著舉起酒杯，“為我的新彩繪玻璃乾杯！“
晚宴在虛假的歡樂中繼續。艾德琳被安排在遠離主桌的位置，盧卡斯則站在大廳角落，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當吟遊詩人開始表演時，艾德琳注意到他的手指確實如盧卡斯所說——沒有琴繭，卻有長期握劍留下的硬皮。
“那首詩......“艾德琳突然坐直了身體。吟遊詩人正在吟誦一首關於“荊棘叢中的金雀花“的敘事詩，詞句間反複出現“光之語“和“被遺忘的騎士“。
她看向盧卡斯，發現他也察覺到了異常。就在兩人目光交彙的瞬間，戈弗雷突然起身離席。艾德琳借口不適，也悄悄離開了大廳。
城堡走廊幽暗曲折，艾德琳提著油燈，心跳如鼓。轉過一個拐角時，一隻手突然從陰影中伸出，將她拉進一個凹室。
“噓，是我。“盧卡斯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他們貼得如此之近，艾德琳能聞到他身上鋼鐵和皮革的味道，混合著一絲草藥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