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於燼伸出手,銀票便嘩啦啦響起來,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便會被卷入其中。
可盛於燼突然身子一頓,停了下來,他將銀票收回,轉身向外圈奔去,再回來時,已提了十餘把鋒利的刀劍。
他將兵刃丟入火坑,便毅然走了回來,再也沒有回頭。
“王逵也在那邊,刀子比錢有用。”他隻說了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隨後便再也不說話了。
火堆燃燒著,圍著火堆的眾人,江笑書目光低垂,盛於燼一言不發,王勁威滿臉不忍,餘家夫婦相顧歎氣,小魚捂著嘴痛哭不已。
東郊荒地,眾人同時陷入了沉寂,火焰偶爾發出劈啪的爆裂聲;頭頂的烏鴉不斷盤旋、嘎嘎而鳴;偶爾刮過一陣惡風,好像嗚咽啜泣的聲音。
好一片淒涼景象。良久後,火焰熄滅了,小紅她們的骨灰同樣映出奇異的白,很像雪。
一抔一抔的土被推下,眾人掩埋了她們,江笑書原本想給她們立一個碑,可想了想後卻又放棄——她們在另一個世界,會用刀劍討回自己的公道,在那之前,絕不該用墓碑宣告她們的死亡。
這正是:官匪有染成下作,妓娼無依卻清平。眾人離去,最前方領路的,正是被小魚攙扶著的江笑書。
路過瓷堆時,小魚不由得停步,看見了那條長長的血跡,那是江笑書跪行留下的。
江笑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輕笑道:
“有這麼好看麼?那麼入迷?”
“這痕跡很像夕陽西下時,天邊泛出的顏色。”
“這個比喻倒是不差,可是卻有些美中不足。”
“美中不足?”
“是呀,”江笑書說罷朝頭頂指了指:
“我覺得更像日出。”小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經過了一夜的波折,天空已顯現出光亮,碧藍碧藍的,看來會是個好天氣。
“太陽會再升起來。”…………芷江縣衙,馬忠國剛剛換上官袍坐下,便被一把長劍指住了咽喉。
“饒命!饒命啊!”馬忠國猝不及防,驚慌的叫起來。江笑書看著他屁滾尿流的滑稽像,冷聲道:
“繼續求饒,會死的更快。”馬忠國這才看清威脅自己的人是誰,他駭然道:
“江、江笑書!”
“我沒死,你很意外?”
“你沒死?那、那王逵……”
“你的問題似乎很多。”
“我,我當然有問題。”馬忠國見江笑書似乎沒有太強的殺意,便壯起了膽子:
“江笑書,你大膽,你可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你在用劍指著朝廷七品命官!你是要造反嘛?”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是七品命官,”江笑書點點頭,隨後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重重拍在桌上。
馬忠國看清那東西的模樣,立刻就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頭,軟軟癱倒,結結巴巴的說道:
“天,天絕令!你怎麼會是?你、你隻不過是一個舉人而已……你、你乾嘛不早說?”天絕令可五品以下先斬後奏,馬忠國哪裡還敢生出半點反抗的念頭,他簡直悔青了腸子,幾乎快哭出來了。
“原來在你眼裡,天絕使的命才是命,一個普通的舉人就無須顧慮太多,至於普通的老百姓,他們的命在你心中,更是如同草芥……你這喪儘天良的狗官!”江笑書越說越怒,手上也越來越用勁,馬忠國立刻覺得咽喉劇痛,仿佛下一刻就要去見閻王。
“馬忠國!你三項大罪,證據確鑿——其一,勾結江嶽幫惡徒王逵,欺壓良善,害得餘小芷、瀟湘館小紅眾女屈身事賊、家破人亡,按大秦律法,該砍你的腦袋;其二,充當江嶽幫芷江分舵的庇護傘,顛倒黑白、蔑視王法,但是王逵一人,你就替他批下無數非法的土地,與不同女子的婚契,更有足足二三十張之多,這亦是死罪;其三,我身為天絕使來此查案,卻險些為你們所害,若非機緣巧合,便丟了性命,坑殺秦麟中人,更是株連家族的大罪,罪無可恕!”聽著江笑書的怒罵,馬忠國臉色都已白了,偏偏說不出半句辯駁的話,隻能任由江笑書細數他的罪狀,聽得自己最好的結果也隻能是砍頭,他痛哭起來,求饒道:
“我錯了,大人饒了我,下官豬狗不如,求大人原諒,求大人原諒……”江笑書眉頭一豎,一劍斬下,便削下了馬忠國的一根手指,馬忠國捂著斷指處大聲號哭起來,簡直沒有半分朝廷官員的斯文。
“芷江驛站在哪裡?”江笑書問道。
“芷江,芷江沒有驛站……”馬忠國顫聲道。
“放你的屁!自大秦開國起,驛站便通及各縣,用以傳達律令,你居然敢說出沒有驛站這種話!”
“回,回大人,原本是有的,可維護驛站的銀子,被我給……”江笑書更是怒發衝冠——普通驛站的維護,一年也不到一千兩,馬忠國這狗官的一雙鞋都值二三百兩,卻連這麼重要的銀子都要貪汙!
江笑書抬手一個耳光,將馬忠國抽翻在地:
“你現在又多了一條重罪,貪汙驛站維護的經費,亦是死罪!馬忠國,你最好數數自己有幾個腦袋!”馬忠國半句話不敢說,隻不住叩首,痛哭流涕:
“大人恕罪,大人饒命,下官再也不敢了……”江笑書拂袖:
“哪裡有驛站?”
“下官,下官不知道。”
“武陵郡有沒有?”
“大抵是有,哦不,有,一定有,那裡的周大人為官有道,一定有的。”
“我會寫一封信到京城,說明我見到的所有情況,而你,我會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這幾日芷江發生大變,你若處理得妥帖,我自會替你求情,雖不至於脫罪,至少能少受皮肉之苦……”
“謝大人,謝大人……”馬忠國抬頭,卻發現江笑書早已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