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之內,腐朽與血腥的氣味,跗骨之蛆般緊緊纏繞,揮之不去。
桃子拖著曹觀起。
她拖著的,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段已經死去的記憶。
她將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下,那動作很輕,仿佛怕一用力他就會碎掉。
曹觀起的確快碎了。
他的身體軟得像一灘爛泥,兩個深陷的血洞空洞地“望”著桃子的方向,乾癟的嘴唇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哀求,有時候是不需要聲音的。
趙九看著他。
裴麟也看著他。
他們的目光裡沒有憐憫,隻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清明。
裴江像一隻受驚的野貓,死死抓著兄長的褲腿,用一雙滿是警惕的眼睛瞪著桃子。
他瘦小的身軀繃得筆直,仿佛隨時準備撲上去,用他那還沒長齊的牙齒咬斷什麼。
“他暫時死不掉。”
桃子的聲音很輕,像是歎息,又像是夢囈,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被這洞裡的死氣抽乾:“命還在。”
裴麟忽然笑了。
那笑聲裡沒有溫度,隻有譏誚。
他收回目光,仿佛多看這二人一眼都是種浪費。
桃子默默地蹲下身,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曹觀起臉上凝固的血汙,像是在擦拭一件沾了塵的古瓷。
趙九收回目光,按壓了一下自己的左腿。
疼。
像是被無數鋼針紮刺。
毒像一條火蛇,在他的血脈裡遊走,每一次心跳,都將灼熱的毒液泵向四肢百骸。
他拉開袖口,手臂上的血管已經漆黑,像一條條盤踞的死蛇。
血毒正在加劇。
早先斷裂的兩根肋骨,此時成了將他推向深淵的催命符。
裴麟的眼神深邃,他看到了趙九臉上細微的變化。
他清楚。
傷得越重,死的越快。
身體的強度決定每個人在這裡能苟延殘喘多久。
趙九在忍。
裴麟同樣在忍。
兩個人,兩種沉默,卻都注意到了桃子接下來的動作。
她撩起了破爛的衣衫,露出一截細嫩卻布滿汙痕的手臂。
她手裡多了兩枚銀針,毫不猶豫依次刺入了曹觀起的頭頂。
兩道冰冷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她身上。
桃子下意識地緊了緊胸口的衣服,低聲道:“我會一些醫術,但隻能延緩血毒。”
她站起身,走到了趙九身邊:“你身上有傷,血毒會更快發作,我可以幫你……”
“不必了。”
趙九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笑容,很淡。
他沒有解釋。
信任這種東西,在這裡比黃金更奢侈,也比草芥更廉價。
何況,一個不識字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懂醫術?
他已經開始提防她了。
趙九的目光,重新投向了洞穴的中央。
威脅,從來不在身邊。
真正的威脅,是那個正在一步步成神的薑東樾。
……
薑東樾接住了佛陀的第二次恩賜。
這一次的布包很大,很沉。
當布包展開,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那是肉的味道。
烤肉的味道。
不是人肉。
是散發著油脂香氣,真正的肉。
人在極度饑餓的時候,是無法思考的。
二十隻油光鋥亮的燒雞在晦暗的燭火下,泛著一層致命的光澤
薑東樾抬了抬手,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儀式感。
他掌心那隻燒雞,炙熱的香氣像一隻無形的手,蠻橫地扼住了每一個人的喉嚨。
石洞裡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釘在他手上。
目光裡,是瘋狂,是貪婪,是野獸看見血肉時最原始的衝動。
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薑東樾笑了。
他喜歡這種感覺。
喜歡看這些曾經桀驁不馴的生命,像一群被牽線的木偶,被一隻燒雞,勾走了全部的魂魄。
他就是他們的神。
“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