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到一個沒有無常寺,沒有血腥,也沒有殺戮的地方去。
他緩緩合上了書。
他想他需要跟這無常寺裡,那個高高在上的佛祖談一談。
用這本冊子當道理。
用他這條命,當賭注。
去換裴江一個,能活在太陽底下的之後。
……
夜很長。
燭火是唯一的度量。
裴江已經睡熟了。
他蜷在厚實的獸皮地毯上,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呼吸綿長。
肚子裡有了食,睡得便格外踏實,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淺笑,不知在哪個好夢裡流連。
裴麟沒睡。
他就那麼盤腿坐在弟弟身邊,像一尊不會說話的石像,為他守著這後半夜。
那本《無常經》攤開在他的膝頭,昏黃的燭火跳動,將書頁上那些簡單又致命的圖畫,照得忽明忽暗。
他隻是在想一個最樸素的道理。
在這吃人的地方,求饒沒用,講理更是笑話。
要想活,要想讓彆人聽你說話,就隻有一樣東西管用。
你得值錢。
你得讓他們覺得,你活著,比你死了,用處更大。
你得是他們手裡,那把最快,最聽話,也最無可替代的刀。
裴麟的目光,重新落回了書頁上。
他看著那些畫。
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拆解著那些招式。
他的手指在膝蓋上,在空氣中,無聲地比劃著。
劈,砍,刺,撩……
他的身子紋絲不動,可他的神魂,卻仿佛已經置身於一座無形的沙場,與成百上千個看不見的影子,進行著一場又一場,沒有聲響的死戰。
他不是在學。
他是在將這些招式,拆開,揉碎,再用他自己那套,從屍山血海、街頭巷尾裡磨礪出的,最野蠻、最直接的搏命法子,重新拚湊起來。
他要把這些彆人的東西,變成自己骨頭裡的東西。
時間,就在這無聲的推演中,一點點流淌過去。
石室裡,隻有裴江平穩的呼吸聲,和燭蠟偶爾滴落時,一聲輕微的啪嗒。
不知過了多久。
隆——
一聲沉悶的,像是從地底下傳來的巨響,毫無征兆地響起,帶著整間石室都微微顫了一下。
裴江被驚醒了。
他猛地坐起身,揉著惺忪的睡眼,小臉上滿是驚恐。
“哥……”
裴麟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聲音沉穩得像塊石頭。
“沒事。”
是石門開啟的聲音。
但不是他們這扇。
聲音隔著厚重的石壁傳來,顯得有些發悶。
廝殺已經開始了。
裴麟側耳,凝神去聽。
能聽見,隱約有金鐵脆響,還有一聲短促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斷在喉嚨裡的慘叫。
很快又靜了下去。
裴江嚇得臉都白了,小小的身子一個勁兒地往裴麟懷裡鑽。
裴麟將他緊緊抱住,用手掌蓋住他的耳朵,想替他擋住那些,從地獄裡傳來的聲音。
他看著眼前那扇嚴絲合縫的石門,眼神裡沒有恐懼,隻有一片冰涼的等待。
他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他也不知道,門開了對麵會站著誰。
是那個拖著傷腿,眼神卻比餓狼還凶的趙九?
還是那個手持強弩,心思比女人還密的薑東樾?
他不在乎。
誰來都一樣。
但凡擋在他和裴江身前的。
都得死。
他是一把刀。
一把刀,從不畏懼砍斷什麼。
它隻怕自己鈍了,鏽了,斷了。
斷在它還沒能斬斷那條本不該屬於他弟弟宿命的鎖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