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鳳。
她那雙迷離的醉眼,在屋子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趙九的身上。
“佛祖要見你。”
她的聲音也喝醉了,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
朱不二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他想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無論什麼時候,他看到青鳳,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趙九卻開了口。
“等等。”
青鳳像是沒聽見,又灌了一口酒,才懶洋洋地抬起眼皮。
“佛祖不喜歡等人。”
“我說了,等等。”
趙九的聲音依舊嘶啞,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執拗,他轉過頭,用那雙死水般的眼睛看著朱不二:“我要見她。”
朱不二的臉,皺成了一團。
他看看趙九,又看看倚在門口,像一尊隨時都會醉倒的瘟神一樣的青鳳。
他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沒看黃曆。
“跟我來。”
他從牙縫裡,擠出了這三個字。
趙九跟著朱不二走出了那間屋子。
他沒有去看青鳳,可他能感覺到,那道帶著酒氣的目光,始終黏在他的背後。
他們穿過一條長長的回廊。
回廊的儘頭,是一扇窗。
窗戶裡透出溫暖的燈光。
朱不二停下了腳步,朝著那扇窗,努了努嘴。
“自個兒看。”
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不耐煩,還有幾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炫耀。
趙九挪到了窗前朝著裡頭望去。
他看見了。
杏娃兒就坐在燈下。
那盞燈是為她一個人點的。
她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裙,頭發被整整齊齊地梳了起來,用一根小小的銀簪子挽著。
她不再是那個在泥地裡打滾,滿身汙垢的野丫頭了。
她瞧著像個讀書人家的女兒。
很乾淨。
乾淨得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她的麵前,有一張小小的書案。
案上鋪著雪白的宣紙,放著筆墨硯台。
兩個美得不像真人的少女,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旁。
一個在教她如何握筆,一個在教她如何識字。
“這個字,念‘安’。”
“平安的安。”
“這個字,念‘寧’。”
“安寧的寧。”
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像山穀裡的黃鸝鳥。
杏娃兒學得很認真。
她握著筆的手,還有些抖,可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卻盛滿了專注的光。
那是一種趙九從未在她眼中見過的光。
那是一種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和一種對美好未來的期盼。
她很快樂。
趙九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有些疼。
他忽然覺得,全身上下的傷都不疼了。
那一抹杏娃兒臉上的暖陽,照在了他破敗的身上,掃淨了一切的灰暗。
他站了很久。
久到他那條傷腿,已經麻木,才緩緩地轉過身。
“走吧。”
他對等在一旁的青鳳說道,他不忍心打破這一幕的安寧。
他的聲音很平靜。
他下定了決心。
這就是他要給杏娃兒的日子。
無論付出什麼,他都得守住這個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