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直接乾預,深知軍方不宜過度插手地方事務。
他隻是不緊不慢地給省機械廳那位素未謀麵卻握有最終決定權的劉廳長,去了個電話。
電話裡隻談了兩件事:
第一,代表軍分區對安陽縣王鐵山同誌為部隊解決重大技術難題、挽回巨大經濟損失表示最誠摯感謝。
第二,聽說由王鐵山同誌主導的“奇跡車間”正為部隊緊急趕製技術要求極高的高承載特種掛車,軍方對此寄予厚望,並將持續關注。
他沒有一個字提及顧問組,但每一個字都在為王鐵山強力站台!
其分量之重,足以讓任何成熟的領導掂量再三。
省機械廳一把手劉廳長的辦公室。
五十多歲的劉廳長麵容儒雅,眼神深邃不怒自威,此刻卻陷入兩難。
他的辦公桌上,一邊是那封代表著盤根錯節體製力量的權威聯名信。
另一邊,是他剛放下、仿佛還帶著餘溫的紅色電話機——那頭連接著軍分區。
一邊是得罪不起的過去。
另一邊,是手握軍需、潛力無限的未來。
劉廳長揉了揉眉心,下定決心。
“請陳克明主任帶王鐵山同誌……還有那封聯名信,到我辦公室來。”他吩咐秘書道。倒要親自見見,這個能攪動如此風雲的年輕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省機械工業廳,劉廳長辦公室。
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連高級茶葉的清香都壓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劉廳長坐在辦公桌後。他年過五十,麵相儒雅,可那雙眼掃過來時,一股無形的壓力便悄然彌漫。指節正一下、一下地,輕輕叩在桌麵上——也敲在那份要命的聯名信上。省內十幾位技術權威的名字,密密麻麻地釘在紙頁間,字字都透著火氣。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直接敲在陳克明主任的心口。他脊背挺得筆直,後頸卻不知不覺爬滿了細密汗珠。
沙發上坐著的王鐵山,卻靜得如同入定,臉上波瀾不驚。
劉廳長忽然把信往前一推,紙頁無聲地滑到王鐵山麵前。他沒說話,隻是沉沉地看著這個年輕人——眼神裡是通報,更似無形的鋒芒。省廳技術圈那幾位老山頭要聯手碾碎這根新冒出的釘子,他倒要看看,這年輕人骨頭裡藏著的是硬氣,還是怯懦。
陳主任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緊攥的拳頭裡,掌心一片汗濕。
王鐵山卻讀得從容。目光一行行掃過那些刀削般的指控文字,末了,嘴角竟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似有玩味。他放下信紙,坦然迎上那審視的目光:“劉廳長,我看完了。”
語氣平平,卻像一顆石子驟然投入深潭:
“高總工和各位前輩的擔憂……不無道理。”
陳主任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認了?就這麼認了?!
王鐵山似乎全未留意他的震驚,指尖點了點信紙:
“我年輕,沒學曆,也沒職稱。省廳直接把我摁在常任顧問的位置上,”他略作停頓,話語裡暗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鋒刃,“不合規矩,也難服眾。”
寥寥數語,不偏不倚點中了症結。這番看似殺伐淩厲的指控,他竟……全盤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