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馬鳳眼眶早已紅腫,攥緊兒子的手一遍遍摩挲,好像要把一生的牽掛都揉進他掌心。
“山子,到了那邊,千萬吃飽飯,彆凍著……”翻來覆去,還是最樸實的叮囑。
妹妹王銀貴踮著腳尖,像隻驕傲的小孔雀,把一個鼓鼓囊囊、快撐破的布包硬塞進哥哥懷裡——裡麵是她跑遍縣城搜羅的家鄉特產。
“哥!你是我們全家的驕傲!必須的啊!”她仰著明亮的小臉,眼裡有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到了國家隊,也要當最厲害的那個!”
父親王崇軍依舊沉默。他背著手,一搭一搭抽著老旱煙,辛辣的煙霧模糊了他飽經風霜的臉。
直到王鐵山即將上車,他才猛地掐滅煙頭,上前一步,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重重地、狠狠地,在兒子肩上拍了三下!
沒有一句話。
但那三下的千鈞之力,那雙微紅虎目中蘊含的無儘驕傲與期許,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滾燙人心。
王鐵山深吸一口氣,對著家人,深深鞠了一躬。
隨即挺直脊梁,在警衛員恭敬的目光中,坐進了那輛象征榮耀的黑色轎車。
車隊緩緩啟動,駛向廠門。
道路兩旁,黑壓壓的人群再也抑製不住,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衝天而起!
“王顧問!一路順風!”
“王老師!您是咱廠的驕傲!”
“給咱安陽縣爭光啊!”
聲浪激蕩,幾乎要掀翻這座老工廠的屋頂!
車隊駛上縣城主乾道,沉睡的安陽縣城仿佛被驚動。無數市民駐足,驚愕得交頭接耳。
“快看!那誰的車?派頭這麼大!”
“這都不知道?咱縣機械廠的王鐵山!被國家煤炭部請去當特邀專家的!聽說,是要解決國家級的技術難關!”
“我的老天!就是那個‘稻殼煉鋼’的王神仙?太給咱這兒長臉了!”
“可不是嘛!以後出去,咱也能挺著胸脯說,這國家級的專家,是咱安陽縣出去的!”
讚歎、羨慕、敬畏彙成巨大的聲浪,追隨著威嚴的車隊,傳遍縣城每個角落。
廠門口,高副縣長與張副廠長並肩而立,目送車隊在晨光中遠去,臉上是難掩的自豪與激動。
“老張,”高副縣長聲音發飄,感慨萬千,“我總覺得,咱安陽縣的天,要因為這年輕人,徹底變了。”
張副廠長重重一點頭,望著遠處幾乎消失的黑色車影,仿佛自言自語,道出了一句仿佛要刻進安陽縣史冊的話:
“何止是變天。”
“這小子,是咱安陽幾十年……不,上百年才出一條的……真龍!”
……
就在王鐵山承載著全縣榮光與期盼,奔赴新戰場之時。
千裡之外的省城,省工業廳的辦公室裡,氣氛卻有些微妙。
頭發一絲不苟、戴著金絲眼鏡的孫副主任,剛得知王鐵山被國家部委特調的消息。
他慢悠悠放下電話,端起桌上那杯熱騰騰的龍井,輕輕吹開浮葉,嘴角掛上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