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斜地織著,將蘇婉瑜的視線切割成無數碎片。那個左眼戴著眼罩的男人就站在三米外,雨珠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肩頭暈開深色的痕跡,像幅正在洇墨的水墨畫。他手裡的銀戒在雨幕中泛著微光,戒內側的“野瑜”二字被雨水衝刷得愈發清晰,與她指間那枚的磨損程度完全相同,仿佛是同一時間鍛造出的孿生兄弟。
“你是誰?”蘇婉瑜的聲音被雨聲揉碎。左手下意識地按向墓碑,指尖觸到的沙漏刻痕突然發燙,與手腕上淺灰色的藤蔓印記產生共振。男人彎腰放下手中的鐵鍬,動作間露出的左肩月牙形胎記,在水光中折射出奇異的虹彩,與DNA報告裡的圖譜比對,重合度精確到小數點後六位。
“幫你種樹的人。”男人的聲音裹著潮濕的水汽。他摘下右眼的墨鏡,露出的瞳孔裡,映著的梧桐樹冠正在緩慢旋轉,形成的漩渦與沙漏的螺旋紋完美咬合。蘇婉瑜突然注意到他脖頸處的疤痕——道淺粉色的月牙形印記,與陸野峰高中時騎摩托車摔出的傷口位置完全一致,連結痂脫落的紋路都分毫不差。
教堂廢墟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未完工的玫瑰窗框架上,殘留的彩色玻璃正在自動拚接,組成陸野峰設計圖上的天使圖案。當天使的左眼位置拚合完整時,男人眼罩下突然滲出淡藍色的光,與玻璃折射的陽光融合成道光束,在墓碑前的積水裡投下完整的鷹隼紋章,紋章的左眼處,枚藍寶石正在緩慢旋轉,像顆跳動的心臟。
“這不可能。”蘇婉瑜後退時踩碎了塊瓦片。瓦片的裂紋中,無數個微型畫麵正在閃回:精神病院爆炸時,陸野峰被倒塌的橫梁壓住左腿;葬禮上,她親手放入骨灰盒的那截帶義眼的指骨;甚至有昨夜她在夢中見到的場景——他站在玉米地邊緣,左肩的胎記正在發光。每個畫麵的右下角,都有個極小的沙漏水印,與木箱裡的那個完全相同。
男人突然彎腰拾起片梧桐葉。葉麵上的紋路在他掌心舒展成段摩斯密碼,翻譯過來的內容讓蘇婉瑜渾身冰涼:“我能看見所有時間線的你。”當她抬頭時,發現男人的右手正按在墓碑上,沙漏刻痕的邊緣突然滲出金色的沙粒,沙粒落地的瞬間化作群螢火蟲,在雨幕中組成陸野峰的字跡:“義眼能穿梭時間,但每次跳躍都會撕裂部分記憶。”
精神病院表姐的電話恰在此時響起。聽筒裡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婉瑜,野峰的日記裡寫著,林宇軒的祖父當年移植了曾祖母的部分記憶,現在這些記憶殘片在他後代體內蘇醒了。”電話突然被搶過,陌生的女聲帶著金屬質感:“告訴那個戴眼罩的,他左眼的藍寶石裡,藏著林氏最後的軍火坐標。”
男人的眼罩突然炸裂。露出的義眼正在投射全息影像:1946年的郵輪甲板上,曾祖母將枚藍寶石嵌入陸野峰祖父的左眼;1998年的小鎮醫院,護士將同樣的寶石放入剛出生的陸野峰眼中;2023年的地下室,林宇軒的手下用激光切割他的眼球。影像的最後,陸野峰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每個時間線的我,都在找你。”
雨突然變成淡金色。落在男人肩頭的雨滴正在凝結成細小的沙漏,每個沙漏裡都有對相擁的人影。當他伸手觸碰蘇婉瑜的手腕時,藤蔓印記突然亮起,與他義眼的藍光組成個旋轉的環,環內浮現出所有時間線的交彙點——教堂地基下的密室。“那裡有能固定時間線的鑰匙。”他的指尖劃過她掌心的鷹隼紋章,“但需要用我們兩人的血才能打開。”
通往密室的階梯在玫瑰窗下顯現。每級台階的側麵都刻著不同年份的日期,從1946年到2023年,正好是77級。蘇婉瑜踩著2019年的台階時,腳下突然傳來陸野峰的聲音:“這是我們第一次在圖書館相遇的日子。”低頭發現台階的裂縫中,嵌著半枚書簽,上麵是她當年隨手畫的小像,眉眼處被人用鋼筆補了顆朱砂痣。
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放著個青銅製的沙漏。沙漏的沙粒正在逆向流動,上層的金色沙粒裡,無數個陸野峰的虛影正在揮手,下層的黑色沙粒中,林宇軒的祖父正將記憶芯片植入嬰兒的大腦。當男人將義眼按在沙漏頂端時,整個密室突然旋轉起來,石牆上的壁畫開始移動,組成完整的時間圖譜,圖譜的每個節點上,都有對相擁的人影,有的是曾祖母與祖父,有的是她和陸野峰,甚至有對穿著未來服飾的男女,左眼角都有朱砂痣。
“林氏的記憶殘片在吞噬我。”男人的身體突然變得透明。他的左手與蘇婉瑜交握,兩人的血滴在青銅沙漏上的瞬間,沙粒突然靜止,石牆的縫隙中滲出無數封信,每封信的抬頭都是“致婉瑜”,落款日期從2018年到2077年不等。最新的那封上寫著:“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在某個時間線尋找丟失的記憶碎片,但請相信,每個時空的我都在愛你。”
密室突然劇烈震顫。石牆上的時間圖譜開始崩潰,林宇軒祖父的虛影從黑色沙粒中爬出,左手握著的注射器裡,綠色的液體正在冒泡:“這是記憶清除劑,當年沒來得及用在曾祖母身上。”男人突然將蘇婉瑜推開,自己撞上注射器的瞬間,義眼射出的藍光將虛影擊成碎片,而他的身體正在快速消散,像被雨水衝刷的水墨畫。
“不要!”蘇婉瑜撲過去時隻抓住片衣角。衣角上的銀線在她掌心化作枚新的戒指,內側刻著的“永恒”二字正在發光。青銅沙漏突然倒轉,金色沙粒全部墜入下層,黑色沙粒中浮現出完整的軍火庫地圖,地圖的右下角,陸野峰的字跡正在緩慢消失:“這次我不會忘了你。”
當她衝出密室時,雨已經停了。教堂廢墟上的玫瑰窗完全拚合,天使的左眼閃爍著藍寶石的光芒。墓碑前的積水裡,男人的倒影正在對她微笑,左肩的胎記與陽光融合成道金線,鑽進她手腕的藤蔓印記中。遠處傳來警笛聲,這次他們手裡拿著的,是根據地圖找到的林氏軍火庫照片。
三個月後,蘇婉瑜在新建的圖書館裡發現了個上鎖的櫃子。鑰匙是那枚刻著“永恒”的戒指,櫃子裡整齊地擺放著77個沙漏,每個沙漏的沙粒中都嵌著張照片:她和不同年齡的陸野峰在不同地點的合影。最新的那個沙漏裡,他站在教堂重建後的婚禮現場,左眼的藍寶石正在發光,而她的婚紗裙擺上,藤蔓花紋正在緩慢遊動,像條活的項鏈。
管理員突然送來個包裹。打開後是台老式收音機,調至特定頻率,陸野峰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來:“婉瑜,我在1946年的郵輪上找到了解除記憶綁定的方法,等我。”窗外的梧桐葉突然集體飄落,在地麵組成個巨大的沙漏,沙漏的中心,片新葉正在破土而出,葉麵上的紋路,是他左肩胎記的形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