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瑜的指尖反複摩挲著腕間的兩隻銀鐲,舊鐲“野瑜”二字旁的暗紅血漬已被海水洗得淡了些,新鐲“婉瑜”的刻痕卻還鋒利,像錄野峰最後留在她掌心的溫度——距離他離世已過去半個月,南海的風似乎還帶著他咳血時的鹹腥,而父親蘇振邦在獄中遞交的“懺悔書”,更像一根毒刺,紮在她心頭遲遲拔不出。
懺悔書裡沒有提錄野峰父母當年的車禍,也沒提外公破產的細節,隻在末尾用歪扭的字跡寫著:“林晚晴的失憶,不是意外;銀鐲裡的東西,會毀了蘇家。”
“小姐,夫人今天醒得早,還問起您手腕上的鐲子。”保姆張媽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打斷了蘇婉瑜的怔忪。她立刻收起懺悔書,快步走進病房——林晚晴坐在病床上,眼神依舊是失憶後的茫然,可指尖卻死死攥著一塊褪色的藍布帕,帕子上繡著的“野”字,與錄野峰舊襯衫上的刺繡一模一樣。
“媽,您還記得這個?”蘇婉瑜的心猛地一跳,將手腕湊到母親麵前,“這兩隻鐲子,您有印象嗎?”
林晚晴的目光落在銀鐲上,瞳孔突然收縮,像被什麼刺痛般彆過臉,嘴裡喃喃地重複著:“紅繩……斷了……血……縫裡……”
“縫裡?”蘇婉瑜立刻摘下舊鐲,借著病房的燈光仔細查看——鐲身內側“野瑜”二字的縫隙裡,竟卡著一根極細的金色絲線,線的末端纏著半片指甲蓋大小的藍布,布上的紋路與母親手裡的藍布帕完全吻合!
她的呼吸瞬間急促,想起錄野峰視頻裡說的“銀鐲能證明你的清白”——當年母親為保護錄野峰被推倒,血漬蹭在鐲上,可這根金絲和藍布,又藏著什麼秘密?難道錄野峰父母的車禍,與這藍布帕有關?
“張媽,您知道我媽年輕時有沒有用過這樣的藍布帕?”蘇婉瑜舉起母親手裡的帕子,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張媽愣了愣,眼神突然變得躲閃,支支吾吾地說:“這……這是夫人嫁給先生前用的,後來先生說不吉利,就收起來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不吉利?”蘇婉瑜追問,可張媽卻搖著頭退了出去,像是怕再多說一個字。病房裡隻剩下母女倆的呼吸聲,林晚晴突然抓住蘇婉瑜的手,眼神裡的茫然褪去幾分,語速極快地說:“找……找老陳……碼頭……紅繩接起來……”
“老陳?是陳教授嗎?”蘇婉瑜剛要追問,母親突然像脫力般倒回床上,眼神重新變得空洞,嘴裡又開始重複“紅繩斷了”的囈語。
當天下午,蘇婉瑜帶著舊鐲和藍布帕找到博物館的陳教授。當陳教授看到帕子上的“野”字時,手裡的放大鏡“哐當”一聲掉在桌上,臉色瞬間蒼白:“這……這是‘藍帕幫’的標記!三十年前,你外公林正宏就是‘藍帕幫’的首領,專門幫漁民討公道,後來突然宣布解散,沒過多久就破產了!”
蘇婉瑜的腦袋裡像炸了鍋——她從小隻知道外公是做海運生意的,從沒人提過“藍帕幫”!而錄野峰的父親,當年正是南海的漁民,難道兩人早就認識?
“陳教授,您知道‘老陳’是誰嗎?我媽說要找老陳,去碼頭接紅繩。”蘇婉瑜拿出那根從鐲縫裡挑出的金絲,放在桌上。
陳教授的目光落在金絲上,突然一拍大腿:“是老船工陳叔!他當年是你外公的手下,現在還在江灣碼頭開修船廠!紅繩……應該是指‘紅繩契’——當年‘藍帕幫’的人都用紅繩係著信物,代表生死與共!你這銀鐲上的紅繩,說不定就是當年的契繩!”
蘇婉瑜立刻驅車前往江灣碼頭。修船廠的鐵皮棚裡,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正蹲在地上修船,手裡的錘子敲在鋼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請問是陳叔嗎?”蘇婉瑜走上前,舉起藍布帕,“我是林晚晴的女兒,我媽讓我來找您,說要接紅繩。”
陳叔的錘子猛地停住,緩緩轉過身,當他看到帕子上的“野”字時,眼眶瞬間紅了:“晚晴……她終於肯讓你來見我了!丫頭,你跟我來!”
他領著蘇婉瑜走進棚子深處的儲藏室,推開一個積滿灰塵的木箱——裡麵整齊地疊著幾十塊藍布帕,每塊帕子上都繡著不同的字,而最上麵的一塊,繡著“峰”字,旁邊還放著一隻與錄野峰舊鐲一模一樣的銀鐲,鐲身纏著完整的紅繩,繩尾係著半塊玉佩。
“這是……錄野峰父親的帕子和鐲子!”蘇婉瑜的聲音帶著顫抖,拿起那隻銀鐲,發現內側刻著“峰林”二字——“峰”是錄野峰的父親,“林”是她的外公!
“當年你外公和老錄(錄野峰父親)是過命的兄弟,一起在南海討生活,後來你外公想解散‘藍帕幫’做正經生意,老錄不同意,兩人吵翻了。”陳叔的聲音帶著哽咽,“可沒過多久,老錄就出了車禍,你外公也突然破產,我一直懷疑是蘇振邦搞的鬼!他當年追晚晴時,就恨老錄礙事,還說要讓所有‘藍帕幫’的人都不得好死!”
蘇婉瑜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錄野峰視頻裡的話:“你媽媽的病,是蘇振邦故意拖延治療的,他怕我知道太多……”難道母親知道當年的真相,卻被父親用藥物控製了記憶?
“陳叔,我媽說‘鐲縫裡有東西’,您知道是什麼嗎?”蘇婉瑜舉起自己的舊鐲,指著眼眶的金絲。
陳叔接過銀鐲,用鑷子小心地挑出金絲,突然驚呼:“這是‘記憶絲’!當年你外公怕蘇振邦害他,把所有證據都刻在了這根絲上,藏在銀鐲縫裡,還說要讓晚晴在‘紅繩重接’時交給可信的人!”
他立刻找來放大鏡,將金絲放在燈下——絲上果然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雖然模糊,卻能看清“蘇振邦買通司機”“老錄車禍”“外公破產真相”等字眼!
“太好了!有了這個,就能還錄野峰父母一個清白!”蘇婉瑜激動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可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是醫院打來的:“蘇小姐,不好了!夫人突然情緒激動,還說要去‘望歸號’沉船的地方,我們攔不住她!”
蘇婉瑜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立刻驅車趕回醫院。病房裡早已沒了林晚晴的身影,隻有床頭櫃上放著一張紙條,上麵是母親失憶後從未有過的工整字跡:“婉瑜,媽沒失憶,隻是怕蘇振邦害你,才裝了這麼久。‘望歸號’上有你外公的遺物,媽必須去拿——彆來找我,銀鐲裡的記憶絲,能保你平安。”
“媽!”蘇婉瑜拿著紙條,眼淚洶湧而出——原來母親一直都記得,記得所有的真相,卻為了保護她,硬生生演了半個月的“失憶戲”!而“望歸號”沉船的地方,正是錄野峰骨灰撒落的海域,母親這一去,會不會遇到危險?
她立刻聯係陳叔,讓他準備出海的船,又撥通了警方的電話——蘇振邦雖然入獄,可他的舊部說不定還在,母親獨自去南海,太危險了!
當天傍晚,蘇婉瑜和陳叔乘坐的“尋歸號”駛出港口,向南海“望歸號”沉船的海域進發。海麵上的風浪越來越大,天空漸漸暗了下來,遠處突然亮起一盞微弱的燈,像有人在海上求救。
“是夫人!”陳叔指著燈光的方向,激動地大喊。蘇婉瑜立刻讓船向燈光靠近——林晚晴坐在一艘小漁船上,手裡抱著一個黑色的鐵盒,身上的衣服已被海水打濕,卻死死護著鐵盒,像護著什麼稀世珍寶。
“媽!您沒事吧?”蘇婉瑜跳上小漁船,緊緊抱住母親。林晚晴的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將鐵盒遞給她:“這裡麵是你外公的日記,還有蘇振邦買通司機的證據……當年媽怕你受牽連,才讓錄野峰把證據藏在‘望歸號’上,沒想到他會……”
話沒說完,林晚晴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血跡。蘇婉瑜慌了,伸手去扶母親,卻發現她的手腕上纏著一根斷了的紅繩,繩尾與自己銀鐲上的紅繩一模一樣——原來母親說的“接紅繩”,是想將這兩根斷繩接起來,完成外公和錄野峰父親當年的“生死契”!
“媽,您怎麼了?是不是蘇振邦的人傷了您?”蘇婉瑜的聲音帶著恐慌。
林晚晴搖了搖頭,虛弱地說:“是媽自己的老毛病……當年為了保護錄野峰,被蘇振邦的人推下樓梯,傷了肺……這些年一直瞞著你,怕你擔心……”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馬達的轟鳴聲,一艘黑色的快艇快速向他們駛來,艇上的人手裡拿著手電筒,燈光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是蘇振邦的舊部!”陳叔大喊著,將小漁船的發動機開到最大,“小姐,快把鐵盒藏好!他們是來搶證據的!”
快艇越來越近,上麵的人開始向小漁船扔石頭,林晚晴突然將蘇婉瑜推下船,大喊著:“婉瑜,你快走!帶著證據去報警,為老錄和你外公報仇!媽來攔住他們!”
“媽!我不走!”蘇婉瑜掙紮著想要爬回船上,卻被海浪推得越來越遠。她看著母親抱著鐵盒,與快艇上的人周旋,看著小漁船被快艇撞得搖晃不止,看著母親的身影在海浪中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個模糊的光點——像錄野峰最後留在視頻裡的畫麵,絕望又決絕。
“媽——!”蘇婉瑜的哭喊被海浪吞沒,陳叔拚命將她拉回“尋歸號”,快速向港口駛去。她趴在船舷上,看著南海的夜色,手裡緊緊攥著那根從銀鐲裡挑出的記憶絲,絲上的字跡被淚水打濕,模糊成一片——原來愛情的淒慘,不止是愛人的離世,還有親人用生命守護真相的決絕;原來所謂的“清白”,要用這麼多人的痛苦來換。
第二天清晨,警方在南海海域發現了被撞沉的小漁船,卻沒找到林晚晴的身影,隻打撈起那個黑色的鐵盒,裡麵的日記和證據完好無損。蘇振邦的舊部全部落網,供認了當年受蘇振邦指使,製造錄野峰父親車禍、逼迫林晚晴裝失憶的罪行。
蘇婉瑜站在海邊,將鐵盒裡的證據交給警方,腕間的兩隻銀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舊鐲的紅繩斷了,新鐲的刻痕還在,可那個會為她打銀鐲的人,那個為她裝失憶的母親,都永遠留在了南海的風裡。
“錄野峰,我找到真相了,可媽卻不見了。”她輕聲說著,將臉埋在膝蓋裡,淚水滴在沙灘上,與海水混在一起,“你說過讓我好好活下去,可沒有你們,我該怎麼活?”
海麵上,兩隻海鷗並肩飛過,發出清脆的叫聲,不像挽歌,卻像在告訴她——那些用生命守護的愛與真相,從來都不會消失,它們會變成銀鐲上的刻痕,變成記憶絲上的字跡,變成南海永遠的風,陪著她,一直走下去。
而病房裡,林晚晴留下的藍布帕被蘇婉瑜疊得整齊,放在錄野峰的相框旁,帕子上的“野”字與相框裡他的笑容重疊,像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夢——浪漫得讓人心碎,淒慘得讓人流淚,卻又在絕望裡,藏著一絲“真相大白”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