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穿越之代碼裡的深淵
一、出租屋的藍光與街頭的彈窗
城中村的網線像團亂麻,我蹲在阿坤的出租屋窗下,看顯示器的藍光映在他臉上。他正對著屏幕敲代碼,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像在織一張看不見的網。桌上的泡麵盒堆成小山,最底下的那盒已經長了綠毛,和他抖音賬號裡“創業導師”的精致形象判若兩人。
“月入十萬不是夢,”他對著手機鏡頭比耶,潮牌T恤的袖口沾著油漬,“關注我,教你用信息差賺錢。”直播結束後,他秒切後台,給500個“下線”發任務:“今晚刷1000條好評,關鍵詞‘產後修複神器’,每條3元。”
上周幫客戶處理網貸糾紛,我見過類似的轉賬記錄。阿坤的支付寶流水裡,每筆收款都標著“遊戲代充”,但金額永遠是4999元——剛好卡在大額監控的閾值下。有筆轉賬來自河南駐馬店,附言寫著“兼職費”,付款人是個尾號為3579的手機號,我查了下歸屬地,是家敬老院的公開電話。
林小滿的弟弟在派出所當輔警,說最近在查“數據爬蟲”案。“有個團夥扒了上萬條老年人信息,賣給保健品公司,”他往我碗裡夾了塊排骨,“領頭的看著像個大學生,電腦裡還存著競賽獎狀呢。”
淩晨三點收攤時,我的手機突然彈出條短信:“您的社保賬戶異常,點擊鏈接辦理認證。”點開的瞬間,殺毒軟件瘋狂報警,屏幕上跳出隻咧嘴笑的狐狸——和阿坤的頭像一模一樣。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盯著那條短信發呆,窗外的月光透過網線,在地上投下交錯的影子,像極了他屏幕上滾動的代碼。
二、鍵盤下的荊棘
再次睜開眼時,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發疼。我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趴在鍵盤上,手臂壓著的空格鍵陷下去一塊,邊緣還沾著乾涸的方便麵湯。屏幕上的“薅羊毛”腳本正在崩潰,紅色的錯誤代碼刷屏:“IP被封禁,已觸發反詐中心預警”,每一行錯誤提示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眼睛發澀。桌角的手機震得像觸電,刀疤強的語音裹著電流聲炸開:“昨天的單還差2000單,你想讓你媽知道你在乾這個?”
我這才驚覺,自己變成了阿坤。
指尖觸到鍵盤的瞬間,一陣刺痛傳來——指腹上布滿老繭,虎口處還有道新鮮的劃痕,是昨天拆快遞時被刀片劃的。摸向抽屜裡的銀行卡,塑料卡片邊緣被磨得發亮,餘額隻有37.5元。旁邊壓著張醫院的繳費單,褶皺的紙頁上,“尿毒症透析費,每月8000元”的字樣被淚水暈開又風乾,留下深淺不一的印記。繳費單底下,是母親用紅筆寫的便條:“坤兒,彆太累,媽這病不急。”
牆上貼著張泛黃的照片,用透明膠帶粘了三層。穿校服的少年站在領獎台上,手裡舉著“全國青少年信息學競賽二等獎”的獎狀,嘴角咧得能看見虎牙。照片裡的日期是十年前,那時的阿坤還在筆記本上畫滿原型圖,夢想著開發一款能幫老人掛號的APP,旁邊寫著“讓科技有溫度”。如今,這本筆記本被壓在泡麵箱底,紙頁邊緣已經發黴。
八點整,暗網論壇自動登錄,彈窗廣告像蒼蠅一樣撲過來:“最新公民信息庫,含人臉識彆數據”“專業洗稿軟件,一鍵生成爆款文”。置頂帖是“阿坤工作室”的廣告,配圖是隻戴著墨鏡的狐狸,下麵寫著“專業代刷、養號、扒數據,支持比特幣交易”。私信箱裡躺著條未讀消息,陌生ID發來回執:“老年人通訊錄已收到,這是尾款5000,下次再給批帶病曆的。”附件裡的Excel表格截圖上,打碼的姓名欄裡,我認出了上周在敬老院發傳單時遇見的張奶奶。她總坐在銀杏樹下織毛衣,說等天冷了給遠方的孫子寄過去。
加密文件夾“料庫2024”的圖標在桌麵閃爍,像顆定時炸彈。雙擊打開,密碼提示是“媽媽的生日”。裡麵分著三個子文件夾,文件名都用代碼標注。“0110”文件夾裡是某高校的選課數據,每條記錄後麵都跟著備注:“考研黨,易推銷課程”“家庭條件優渥,推薦高端輔導”。“1001”文件夾存著某寫字樓的門禁記錄,標注著“996人群,睡眠保健品轉化率高”“經常加班,胃藥需求大”。“1110”文件夾最厚,點開需要二次驗證,上萬條記錄裡,張奶奶的名字後麵寫著“糖尿病,獨居,子女在外地,退休金4800元/月”——這些數據來自某養生APP的漏洞,我用爬蟲腳本爬了三天三夜,屏幕亮了三個通宵,直到眼睛出現重影才爬完。每單賣給保健品詐騙團夥,能抽成15%,這15%裡,有母親透析時用的抗凝劑,有護士紮針時用的消毒棉。
中午給“下線”發任務時,群裡的消息像潮水般湧來。河南的寶媽曬出收款截圖,像素模糊的照片裡,111元的數字格外清晰,她配文:“今天賺了111元,夠給娃買奶粉了,謝謝坤哥。”我看著後台抽成記錄,從她身上賺的40元,剛好夠買母親一天的透析耗材。她不知道,她刷的每條好評背後,都是某個新手媽媽被忽悠買的天價修複儀;她更不知道,一旦東窗事發,這些流水會成為她參與詐騙的證據。
突然彈出條好友申請,頭像是個戴眼鏡的少年,背景是教室的黑板報。驗證消息寫著:“坤哥,我想做兼職,我媽住院需要錢,我會打字,什麼活都能乾。”他的IP地址顯示在某職高,和上個月剛招的“實習生”一模一樣。那個實習生才17歲,每次發任務都問“坤哥,這不算騙人吧”,直到有天警察來查網吧,他嚇得躲在桌子底下,手裡還攥著沒發完的刷單任務。
下午接了個“大單”,某公司的市場總監加了微信,上來就轉了2萬塊定金。需求很簡單:偽造競爭對手的負麵新聞,用機器人賬號刷上熱搜,再買通幾個營銷號擴大影響。“做得乾淨點,”他發來個微笑的表情,“最好讓他們永無翻身之日。”預付款到賬的短信彈出時,我正在瀏覽目標公司的主頁,創始人照片讓心臟驟停——是張老師,十年前資助我學編程的張老師。他鬢角多了些白發,但笑容還是那麼溫和。他的辦公室照片裡,書架上擺著我們的合影,那時他剛給我買了本《代碼整潔之道》,說:“技術是刀,能砍柴也能殺人,關鍵看握刀的人。”
刀疤強的視頻電話突然切入,鏡頭晃得厲害,能看見醫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母親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像張紙,透析管從手臂延伸出來,像條冰冷的蛇。“彆耍花樣,”刀疤強的聲音帶著獰笑,他用刀劃著屏幕裡的輸液架,金屬摩擦聲刺得耳膜疼,“你媽下周的透析,要不要我幫你‘安排’?”代碼編輯器裡的虛假新聞草稿自動保存,標題赫然寫著:“揭秘!某科技公司涉嫌數據造假,創始人竟是學術騙子”。光標在“騙子”兩個字後麵閃爍,像隻吐著信子的蛇。
我摸出抽屜裡的優盤,裡麵存著這三年來的交易記錄,每一筆都標著時間、金額和用途。有給母親交住院費的,有給“下線”發工資的,更多的是刀疤強的“管理費”。插優盤的瞬間,鍵盤上的鍵帽突然脫落,露出底下的字——“F1”鍵的橡膠墊上,用馬克筆寫著行小字:“lo,world”,是張老師教我的第一行代碼。那時我問他為什麼要寫這個,他說:“每個程序員的世界,都該從真誠的問候開始。”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把“料庫2024”拖進回收站,然後將優盤揣進懷裡。窗外的陽光透過防盜網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像極了代碼裡的空格。
三、陽光下的代碼
再次醒來時,陽光透過網線照在臉上,帶著點灰塵的暖意。手機在褲兜裡震動,是反詐中心的短信:“近期有團夥利用虛假鏈接竊取信息,請勿點擊不明鏈接。”
路過城中村時,阿坤的出租屋已經空了,警察正在查封設備。顯示器上還留著未關閉的文檔,是份漏洞報告,詳細標注著某養生APP的安全缺陷,末尾寫著:“已同步給工信部,望儘快修複。”
“哥,你的手機修好了,”修手機的師傅遞過來,“裡麵有個病毒程序,我給刪了,順便幫你開了攔截功能。”他指了指屏幕上的狐狸頭像,“這是最近很猖獗的詐騙團夥,頭目已經被抓了,聽說還舉報了不少同夥。”
到了麵包店,林小滿正往麵包上貼反詐宣傳單。“剛看新聞,”她指著手機視頻,“那個黑產頭目居然是個孝子,把贓款都拿去給媽治病了。警察說他主動提供了很多證據,可能會輕判。”視頻裡的阿坤穿著囚服,對著鏡頭鞠躬:“彆信‘信息差賺錢’,踏實乾活最靠譜。”
風卷著傳單的邊角,嘩啦啦地響。我摸出手機,把那條詐騙短信舉報後拉黑,突然覺得陽光穿過網線的樣子,像極了代碼在屏幕上流動——既可以織成陷阱,也能鋪成坦途。就像阿坤鍵盤上的“lo,world”,最初的世界裡,本就沒有那麼多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