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容坊的玻璃與沾香的指尖
社區“蘭姐美容坊”的玻璃窗前總飄著淡淡的精油香,我攥著花店傳單蹲在對麵的長椅上,看林美蘭穿著米白色工作服忙碌。她的袖口繡著朵小蘭花,針腳細密,是自己閒時縫的;左手握著銀色美容儀,機身泛著溫潤的光,右手正給顧客做麵部按摩——指尖帶著薰衣草精油的淡香,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指腹因常年按摩泛著健康的粉色,連虎口處都磨出了層薄繭。
店裡的美容床鋪著乾淨的碎花床單,邊角沒有一絲褶皺,每天都會更換;牆角的置物架擺著排平價護膚品,瓶身上貼著手寫標簽:“敏感肌專用,溫和無酒精”“備孕可用,無功效成分”,是她特意為不同顧客挑選的;旁邊壓著本翻舊的《美容技法手冊》,紙頁邊緣卷了邊,某頁貼著張黃色便簽,是老顧客張姐寫的:“蘭姐,下周約肩頸按摩,最近帶孫子太累,肩膀都抬不起來了”,字跡裡滿是信賴。
上周暴雨,我躲進美容坊避雨,撞見她對著手機歎氣。屏幕裡是供貨商發來的消息,紅色字體格外刺眼:“進口薰衣草精油漲價20%,下周起按新價供貨,不接受議價”。她的指尖反複劃過屏幕,眉頭皺成個“川”字,收銀台抽屜卻沒關嚴,露出張“房租催繳單”:“下月起房租漲300元,逾期不繳就搬離”。這時手機又響了,是位顧客打來的,聲音帶著歉意:“蘭姐,不好意思,我最近手頭緊,之前約的護理能不能取消,等我有錢了再約?”她趕緊調整表情,笑著說:“沒事妹妹,我給你留著之前的優惠價,啥時候來都行,彆跟自己客氣”。掛了電話,她從貨架上取下剛進的進口精油,換成旁邊的平價款,輕聲說“效果差不多,能給顧客省點錢”,語氣裡滿是體諒。
幫花店送花時,我見過她在店裡吃盒飯。中午1點,她剛給位新娘做了3小時的妝發,賺的200元裡,還得扣掉15元的化妝品成本。盒飯是最便宜的兩素一葷,菜都涼了,她卻吃得很快,怕耽誤下午的預約。有個穿潮牌的年輕女孩走進來,掃了眼店裡的工具,皺著眉說:“蘭姐,你這美甲工具也太老了吧?網紅店都用全自動的,你這手法也不夠新穎,做出來的款式肯定不好看”。
林美蘭沒反駁,隻是從抽屜裡拿出本嶄新的美甲樣式圖,上麵貼著她畫的樣板:“妹妹,你看這個漸變款,我上周剛學的,用的是環保甲油膠,對你的指甲傷害小,給你試試,不收額外費用”。女孩半信半疑地坐下,做完後對著鏡子拍照,嘴角忍不住上揚:“沒想到還挺好看,比網紅店做的自然多了”。等女孩走後,林美蘭才偷偷把磨壞的美甲銼刀收起來——那是她用了5年的舊工具,邊緣都磨平了,卻還是舍不得換,說“還能用,等實在不能用了再換”。
掃街時撿過她扔掉的進貨單,揉得皺巴巴的,用鉛筆標著“今日進護膚品300元(夠做10個顧客,能省就省)”“給張姐免50元肩頸按摩費(她帶孫子辛苦,彆讓她知道是特意免的)”。那天傍晚,我看見她給李嬸做補水護理,李嬸對酒精過敏,她特意用溫水調開麵膜,還多敷了5分鐘,說“您皮膚乾,多補補水分”。護理結束後,李嬸要付錢,她卻擺手:“下次一起算,您先回去照顧老伴,彆讓他等急了”——其實她知道,李嬸老伴常年生病,家裡開銷大,總想著能幫襯一把。
這種“對自己摳門到極致,對顧客卻掏心掏肺”的實在,曾讓我蹲在長椅上鼻尖發酸:原來有人把美容坊當成女性的“充電站”,讓疲憊的媽媽、辛苦的奶奶、拮據的姑娘,都能在這裡放鬆片刻,找回屬於自己的美麗與自信。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靠在美容坊的玻璃上打盹,夢裡全是美容儀的嗡鳴聲與精油的淡香。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像極了她袖口繡的小蘭花。
二、精油旁的荊棘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睜開眼時,肩膀傳來陣刺痛。我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趴在美容坊的收銀台上,麵前的手機屏幕亮著張姐發來的消息:“蘭姐,我明天要去參加孫子的家長會,想做個簡單的妝容,能不能早點來幫我弄?我怕遲到”。窗外天還沒亮,淩晨6點的街道格外安靜,隻有路燈亮著昏黃的光。
我這才驚覺,自己變成了林美蘭。
摸向肩膀,肩周炎的舊傷又在疼——昨天給位顧客做肩頸按摩到半夜11點,現在胳膊抬起來都費勁,卻得強撐著起身。美容坊的操作台上,擺著三份“生存難題”:女兒的舞蹈課繳費單,“每月500元,下周截止”的字樣用紅筆圈著;美容工具更換清單,舊的美甲銼刀、美容刷都磨壞了,換一套要200元;還有張網紅美容店的促銷傳單,“99元做三次護理,送美甲”的字樣刺得人眼疼,比自家便宜一半還多。
牆上貼著女兒的照片,她穿著粉色舞蹈服,舉著獎杯笑得燦爛。我摸向收銀盒,裡麵隻有幾張皺巴巴的零錢,昨天的收入加起來隻有180元,連交房租的零頭都不夠。口袋裡的小本子硌著掌心,上麵記滿了顧客的需求:“李嬸對酒精過敏,所有產品避開含酒精成分”“小雅備孕,隻用基礎補水產品”“張姐肩頸不好,按摩時要輕,多按風池穴”,這些細節我記了三年,從沒出過差錯。
早上7點,我提前到店,把張姐要用的護膚品整齊擺放在美容台上:溫和的粉底液、無香料的散粉、淺色係的眼影,都是她能用的敏感肌專用款。剛準備好,張姐就來了,手裡拎著孫子的書包,黑眼圈很重:“蘭姐,昨晚孫子鬨了半宿,我沒睡好,你看我這臉,又黃又垮,怎麼去參加家長會啊”。我笑著說:“張姐您彆擔心,我給您做個簡單的提亮妝,再按按太陽穴,保證您精神飽滿”。
化妝時,我特意用遮瑕膏輕輕蓋住她的黑眼圈,眼影選了淡粉色,顯得氣色好;按摩太陽穴時,放慢了節奏,用指腹輕輕按壓,張姐舒服得打了個哈欠:“蘭姐,還是你手法好,比我家那口子按得舒服多了”。看著她在鏡子裡逐漸舒展的眉頭,我心裡暖暖的,肩膀的疼痛好像也減輕了些。
中午忙到沒空吃飯,我在店裡啃著昨天剩下的冷饅頭,就著溫水咽下去。饅頭太乾,刮得嗓子發疼,卻還是得往下咽——省點時間,能多準備些下午做美甲的工具。這時女兒發來視頻,背景是舞蹈教室,她穿著練功服,額頭上滿是汗水:“媽媽,我今天學了新的旋轉動作,等你回來我跳給你看好不好?”
我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眼淚差點掉下來——上次陪她練舞還是半個月前,那天我特意早點關店,卻因為太累,在旁邊看睡著了。現在連她的舞蹈課,都得麻煩鄰居幫忙送,作為媽媽,我實在太不稱職了。“好啊,”我強忍著眼淚,笑著說,“媽媽肯定早點回家,看我們家寶貝跳舞”。掛了視頻,我把剩下的饅頭放進保鮮盒,又拿出美甲樣式圖,開始練習新的款式——下午有位姑娘要做新娘美甲,不能出一點差錯。
下午2點,新娘小吳準時到店,手裡拿著張網紅濃妝照片:“蘭姐,我就要做這種妝,眼睛要大,口紅要紅,結婚當天要驚豔所有人!”我看著她的臉型,圓圓的臉頰,杏眼,其實更適合清新的淡妝,卻還是笑著說:“沒問題,不過我幫你調整下配色,讓妝麵更貼合你的氣質,你看行嗎?”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化妝時,我偷偷把眼影的濃重度減了些,換成淡淡的橘粉色,顯得更溫柔;口紅選了偏橘的紅色,不突兀卻很顯白。小吳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驚喜地說:“蘭姐,比照片上還好看!我朋友在網紅店做的濃妝,顯得特彆凶,還是你這個好看”。化妝過程中,她突然說:“對了蘭姐,我朋友在網紅店做的新娘妝才300元,你這要200元,還不送假睫毛”,語氣裡帶著點抱怨。我笑著從抽屜裡拿出副自然款假睫毛,幫她貼上:“我給你用的是防水防汗的化妝品,結婚當天不容易脫妝,假睫毛我送你,彆跟彆人說,這是咱們的小秘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連聲道謝。
傍晚進貨時,供貨商老王歎著氣說:“美蘭,不是我為難你,進口薰衣草精油真的要漲價了,你要是再拿,就得按新價,不然我這生意也沒法做”。我摸了摸口袋裡的錢,隻有150元,是今天賺的小費,咬咬牙說:“王叔,先拿半瓶進口的,剩下的我用平價的代替,您看行嗎?”他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也就你實在,換彆人早跟我吵了”。
回到店裡,發現老顧客李嬸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手裡拎著個布包:“蘭姐,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最近皮膚太乾,想做個補水護理,不過錢可能要下次給你,我家老頭子最近藥費又漲了”。我趕緊扶她進來:“李嬸您說啥呢,先做護理,錢啥時候給都行,彆跟我客氣”。護理時,我特意給她用了進口精油,想著能讓她舒服些,雖然成本高了點,卻覺得值。
晚上收拾店鋪時,聽見外麵有人議論:“林美蘭就是賺黑心錢,用的都是廉價精油,還賣那麼貴”“她那手法也太老派了,不如網紅店專業,也就騙騙這些老年人”。那些話像針一樣紮在心上,我摸了摸手裡的美容儀,機身還帶著白天使用的溫度,突然想起早上給張姐化妝、下午給小吳做新娘妝、傍晚給李嬸做護理——這些事雖然瑣碎,卻都是我真心想為顧客做的,從沒想過要賺什麼黑心錢。
手機突然彈出消息,是女兒發來的:“媽媽,我今天跳舞得了第一名!老師說我跳得最好,還獎勵了我一朵小紅花!”附帶張照片,她舉著小紅花,笑得特彆燦爛。我看著照片,眼淚終於掉下來——至少家人懂我、支持我,再難也值得。
淩晨1點,我終於整理完明天要用的護膚品,準備關店回家。這時手機突然彈出消息,是之前取消預約的那位顧客發來的:“蘭姐,我明天約個補水護理吧,還是你家靠譜,我去網紅店做了次護理,臉都過敏了,還是你這裡的產品溫和”。我看著消息,笑著點點頭,雖然累得渾身酸痛,卻覺得很值——能讓顧客變得美麗又自信,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把女兒的照片貼在收銀台旁,和張姐、李嬸的便簽放在一起。美容坊的燈還亮著,精油香飄滿整個小店,像給這個寒冷的夜晚,裹上了一層溫暖的殼。我突然明白,自己握的不隻是美容儀,是顧客的信任,是女性的美麗,是讓每個疲憊的人都能在這裡找回自信的承諾——哪怕肩膀再疼、成本再高,隻要還有人需要這縷精油香,就不能停下腳步。
三、精油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薰衣草精油香。我摸向肩膀,沒有肩周炎的刺痛,隻有傳單邊緣割出的細小傷口。手機在褲兜裡震動,是社區群裡的消息:“蘭姐火了!有人拍了她給顧客貼心護理、為拮據顧客免單的視頻,現在好多人都來她的美容坊做護理,供貨商還主動給她降了精油價格,房東也同意不漲房租了!”
跑到“蘭姐美容坊”門口,看見林美蘭正給張姐做肩頸按摩,張姐的孫子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手裡拿著朵小花,說“蘭姨,我奶奶說你按摩最舒服,我以後也要給你送小花”。女兒也在店裡,穿著舞蹈服,正給顧客展示新學的舞蹈動作,笑得很開心。之前取消預約的那位顧客也來了,手裡提著袋水果:“蘭姐,之前不好意思取消預約,這水果你拿著,謝謝你的溫和產品,我臉已經好了”。
“小夥子,發傳單呢?”林美蘭看見我,笑著揮揮手。她的米白色工作服還是那麼乾淨,袖口的小蘭花繡得更精致了,肩膀的肩周炎好了很多,不用再貼膏藥了。“我換了套新的美容工具,”她指著貨架上的工具,“供貨商給我降了精油價格,以後能給顧客用更好的產品,還不漲價”。
風卷著傳單的邊角,嘩啦啦地響,像在應和美容坊裡的笑聲。我咬了口熱乎的包子,突然明白林美蘭精油裡的秘密——那些淡香的精油、溫柔的按摩,不是“賺錢的工具”,是她把對顧客的牽掛,融進了每一次護理裡,把對美麗的堅守,藏在了每一瓶護膚品裡。就像那杯溫水泡的麵膜,看似普通,卻能給敏感肌顧客帶去安心;就像那次免費的假睫毛,看似微小,卻能讓新娘在婚禮上更自信。
明天我還要來給蘭姐送些新的傳單,她昨天說“想加些‘媽媽護理套餐’,讓帶孩子的媽媽們能好好放鬆”。順便問問她,女兒的舞蹈課有沒有新的進步,我也想看看,那個盼著媽媽看她跳舞的孩子,旋轉起來的樣子到底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