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名士兵又開了口,語氣依舊冰冷,不帶感情。
侯亮平緩緩抬起手,從懷裡掏出自己的工作證。
他的手,不知何時,竟有些微微發顫。
昨天還在嘲笑陳海膽小,今天卻發現,真正的膽小鬼,或許是他自己。
這哪是什麼反腐?
這分明就是一場戰爭的序幕!
而他,在不知不覺中,被卷入了這場漩渦的最中心。
他看著那個士兵接過他的證件,然後用一種近乎審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比對著他工作證上的照片和本人。
侯亮平的心,沉到了穀底。
對講機裡傳來一陣電流的嘈雜聲,隨即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回應。
拿著對講機的士兵側耳聽了半天,又回頭,用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重新審視了一遍侯亮平。
那眼神,在看一個物件,一個需要被歸類的檔案。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在侯亮平的神經上緩慢地切割。
他能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的聲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終於,那士兵放下了對講機,對著同伴點了點頭。
另一個士兵走上前來,將工作證遞還給侯亮平,動作機械而生硬。
“進去吧。”
聲音依舊冰冷。
說完,兩個士兵便轉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那兩支黑洞洞的槍口,終於從他身上移開。
侯亮平感覺自己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攥緊了那本工作證,證件的邊角都被他捏得有些變形。
他邁開僵硬的步子,走向那扇往日裡熟悉無比的檢察院大門。
大門緩緩打開,露出的卻不是他熟悉的景象。
院子裡,往日穿梭的檢察官和工作人員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持槍士兵。
他們的迷彩服與莊嚴肅穆的檢察院大樓格格不入,形成一種詭異而壓抑的畫麵。
空氣中,還殘留著軍用卡車引擎的尾氣味,混雜著若有若無的火藥氣息。
侯亮平每走一步,都感覺有無數道銳利的目光黏在他身上。
他快步走進辦公樓,走廊裡空蕩蕩的,隻有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回聲,顯得格外刺耳。
他推開季昌明辦公室的門,濃重的煙味撲麵而來。
季昌明沒有坐在他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後,而是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
他的頭發有些淩亂,領帶也扯得歪歪扭扭,臉上布滿了愁雲,眼袋浮腫,整夜沒睡。
看到侯亮平進來,季昌明隻是瞥了他一眼,便又焦躁地轉過身去。
“季檢,外麵的……真戒嚴了。”
侯亮平的聲音有些乾澀,他需要從這位老檢察長的口中得到一些解釋,哪怕隻是一點點。
“廢話!”
季昌明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瞪著他,聲音裡滿是壓抑不住的火氣,“出了這麼大的政治事件,能不戒嚴嗎?一個現役中將,在漢東的地盤上遇襲!你以為是小孩子過家家?”
中將?
遇襲?
侯亮平的腦子嗡的一聲,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
昨天抓的那個老家夥?
難道……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一個中將,怎麼可能跑到那種地方去?
還被自己輕而易舉地就給抓了?
一定是巧合。
季昌明沒工夫理會侯亮平臉上的驚疑不定,他走到衣架旁,抓起自己的外套,一邊費勁地往身上套,一邊語速極快地吩咐道:“沙書記剛才親自打來電話,所有省委常委,還有我們幾個,立刻去省委大樓開會!”
“開會?”
“誰知道是開會,還是他媽的開公審大會!”
季昌明罕見地爆了句粗口,他整了整衣領,手卻抖得厲害,好幾次都沒能把領子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