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冷酷地打斷他,“回去給你師長、團長打報告,就說我說的。你可以滾蛋回家了!”
“退伍!”
“從今往後,記住,服從命令為天職,但是,上麵一個電話打進來,你就服從,你他娘的是誰的兵!”
“退伍!”
兩個字,像兩顆子彈,擊碎了年輕連長所有的軍旅夢想。
他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處理完警衛連長,老將軍那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睛,又猛地轉向了已經停在不遠處,被這陣仗嚇得臉色發白的鐘小艾。
鐘小艾顯然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一番景象。
她隻是擔心丈夫,擔心事情鬨大,想來看看情況,想做些什麼來彌補。
可在這些殺氣騰騰的將軍麵前,她的冷靜、她的聰慧,都化為了烏有。
她就像一隻誤入狼群的羊,除了瑟瑟發抖,彆無他法。
老將軍抬起那隻布滿老繭和傷痕的手,毫不留情地指著鐘小艾的鼻子,對著那個失魂落魄的警衛連長咆哮道:“我再教教你怎麼當兵!”
“軍事禁地!懂嗎?!”
“像她這樣的人,沒有最高指令,敢往裡多走一步,你他媽就該當場把她給斃了!”
“我告訴你!你斃了她,老子親自給你上報軍委,給你記二等功!”
“你他媽把人放進來?啊?!你們警衛連是乾什麼吃的!是站崗的哨兵,還是給權貴看門的狗?!”
他的唾沫星子噴了警衛連長一臉,可那年輕的軍官卻一動也不敢動。
“回去打報告!”
“退伍!”
老將軍最後怒吼了一聲,要用儘全身的力氣。
他的聲音在走廊裡反複衝撞,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血與火的味道,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鐘小艾的身體晃了晃,臉色比牆壁還要白,她看著那指向自己的手指,感覺那不是手指,而是一支已經上了膛的槍。
她徹底懵了。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引以為傲的家世背景,在這一刻,竟然成了催命的符咒。
走廊儘頭的喧囂和怒吼,被一層厚重的玻璃隔絕。
ICU病房內,隻有儀器滴滴答答的、富有節奏的單調聲響,和一片近乎凝固的死寂。
趙援朝醒了。
他的眼睛睜著,瞳孔裡沒有剛從重傷中蘇醒的迷茫,反而清明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各種管子和線路從他身上延伸出去,連接著那些冰冷的機器,將他的生命體征以數據的形式,冷漠地呈現在屏幕上。
他沒有感覺到身上傳來的陣陣劇痛,唯一能自由活動的那隻手,緩緩地、卻異常穩定地伸向枕邊。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與這間搶救室格格不入的從容。
他從枕頭下摸出六張照片。
照片已經有些陳舊,邊緣被反複摩挲得起了毛邊。
那是六張年輕得過分的臉,穿著筆挺的軍裝,眼神裡閃爍著屬於那個年紀特有的光芒,或羞澀,或頑皮,或是一本正經的嚴肅。
這是他的兵。
是他從二十軍裡親手挑出來的,最精銳的狼崽子。
他的手指,那雙曾簽署過無數軍令、也曾在演習場上扣動過扳機的大手,此刻正輕輕地、近乎珍愛地拂過其中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年輕人咧著嘴,笑得一口白牙,右邊臉頰上還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趙援朝的目光在那個酒窩上停留了很久,眼神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劇烈地翻湧,但他的臉部線條卻依舊緊繃,如同花崗岩雕刻而成。
為國家流血,是軍人的榮耀。
但他們,不應該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在漢東這片看似繁華的土地上。
一個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