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皙仰望了許久,眼中有水光一閃而過,終於對自己微笑了,道:“我哥哥和我說了,喜歡是這世界上最困難的事,隻能自發,不能勉強。我雖然很想勉強你,但又不想讓你做困難的事。那,我們……就這樣吧。”
還是謝謝你,來和我正式地告彆。
許城靜靜的。
這是一段他無論如何也未料想過的話。
夏風吹在樹梢上,唰唰作響。
那天過後,薑皙再也沒找過許城。也沒再打過電話。
隻在一個月後,盛夏到來的時候,他們遠遠見過一麵。
那天,薑皙乘車偶然經過許城的學校,執意下了車,站在林蔭道對麵望著校門。
是放月假的星期五下午,放學時間。住校的、走讀的學生,潮水一樣往外湧。
少年們勾肩搭背的、挽手的、追打的、笑鬨的……生機勃勃。
有的跑進路邊的便利店文具店,有的圍在炸串攤、炒麵攤、水果攤前……青春的響動像流淌的音符。
薑皙那時已換了假肢,但還不太適應,走路仍有輕微的跛足和疼痛。好在她那天穿了褲子,看上去和普通學生沒什麼分彆。
她長久地站在街道這邊,也不知在看什麼。直到人頭攢動中,她看到了許城。
一個男同學摟著他的肩,兩人說笑著走出校門。
他一身白色校服T恤,藍色校服褲子,背著書包,右手還抱著一個籃球。
陽光偏愛地籠著他,很燦爛。
他走出校門不遠,跟同學分彆了,一個人大喇喇坐到路邊的大石墩子上,從校服褲子裡掏出手機,摁著摁鍵,像在發消息。
雖然微低著頭,薑皙看見,他是在笑著的。
她好像能看見他左側臉頰上淺淺的酒窩。這個距離怎麼可能看到,沒關係,深刻的記憶能補足。
那是很燦爛的夏天,傍晚的清風吹著他的黑發,樹梢灑下的星斑在他的白色短校服T恤上滾動。
他的短信還沒編輯完,一個和他同樣穿著夏季校服的女生飛快從校園裡跑出來,衝到他背後,推了他一下。
他猛地向前傾一道,但人沒有倒。
是方筱舒,她笑著說了什麼;許城回頭看她,也在笑,很明朗。
薑皙靜靜看著。
還有一個和方筱舒長得一模一樣的女生跟上來了,隨後,兩個女生跑去了路邊賣蛋糕的小攤前。
許城坐在原地等她們的間隙,心情不錯地拍起手裡的籃球。拍了沒幾下,他無意間看向街對麵,就看見了薑皙。
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車來人往。
他沒有半點要起身的意思,也似乎不準備打招呼。
在目光相對的那一瞬,薑皙感受一股後知後覺的,陌生而痛苦的羞恥。
她好像知道自己乾了件很丟臉的事。
她瞬間麵紅耳赤,無言以對,有點笨拙地打算轉身離開。不料假肢踩到了綠化樹錯結的樹根上,人一下摔倒在地。
街上緩慢行駛的來接學生的車輛剛好擋住視線,她跌進了許城看不見的角落。
街對麵,許城手中拍打的籃球停了下,球撈進手裡,還沒來得及想什麼,她的身影重新浮現出來——阿武抓住薑皙細瘦的胳膊,將狼狽的她拎了起來。
但她還沒走,阿武彎腰拍打著她身上的灰塵,她執拗看著他。
許城沒有過來,薑皙也沒有過去。
那個對視像是很漫長,卻也很短暫。
方筱舒和方筱儀買好小蛋糕過來,許城起了身。
也就是在那時候,薑皙著急忙慌地展出一個微笑,衝他招了招手,是在無聲地說:
許城,再見。
許城看懂了,但未做反應或停留,轉身應著方筱舒的對話,走了。方筱舒在他身邊,始終在與他說笑。
她腳步輕快跳躍,不停地抬頭仰望著許城的側臉。
他們一起走進了蔥蔥鬱鬱、陽光漫天的夏天裡。
風吹著他飛揚的黑發和白T恤。他一次也沒有回頭。
在那之後的一整年,他們再沒見過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