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星芷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般染起,她速速拉著崔汐真來到一間空的雅間坐了下來。
……
當朝參知政事姓宋,名懷景,景和二年生人,自幼孤苦伶仃無父無母,卻天資聰穎。十八歲時鄉試第一,十九歲通過科舉入仕,在吏部試中鋒芒畢露,被破格擢升為八品左拾遺,自此開啟仕途。寒門出身卻位極人臣,其才學品行皆為朝野稱道。
宋懷景少時,有一青梅竹馬的義妹賀氏,父母亦早亡。兩人年少時是鄰居,又有遠親的關係,二人親如兄妹。
賀氏靠豆腐攤營生,兩人互相幫襯。宋懷景白日抄書攢錢,晚上會幫賀氏磨豆做些力氣活,為她第二日出攤做準備。
賀氏很有經商天賦,一介女流不過十幾歲,從推著板車遊走街道叫賣,到在街頭租下鋪子做起糖水店,也不過一年光陰。
景和二十年,宋懷景中了鄉貢進士,而此時賀氏在州府開的食肆生意已做得火熱。
第二年二月便是省試,得知鄉試考過後,兩人便收拾包袱一同緊趕慢趕進京,宋懷景是進京趕考,賀氏是進京尋鋪麵想要做更大的生意。
賀氏商賈之道先成,宋懷景考取功名那幾年她幫襯得更多,出了不少錢財。
宋懷景也不負她所望,在禮部試得甲科第三人,賜進士及第。
景和二十三年,宋懷景外放縣城,做了郃州縣令,賀氏的生意依舊興隆。
兩人老大不小,又日久生情情投意合,便定了親。
因著無父無母,任何事都是宋懷景親力親為,媒人、婚書、聘禮俱全,連男方的訂婚書、女方的答婚書都是他親自寫的。
兩人又合了八字,選定拜堂成親的日子。臨近婚期,賀氏還在忙著手裡的生意。
昭朝民風開放,女子拋頭露麵經商不足為奇,在昭朝,女子也可念書考官。
宋懷景也支持賀氏,所以昏禮②大小事宜均由他準備敲定。
賀氏是個大方明媚的女子,對於很多事不拘小節,反倒是宋懷景事事巨細。
一切看似話本裡那樣順暢美滿。
直到婚期前兩個月,賀氏前往西域談生意購買香料遇了意外,死不見屍。一同前往西域的商隊卻有大半人安好歸來,唯有賀氏遇難,連屍首都尋不到。
起初宋懷景並不相信賀氏就這樣死去,一直在想辦法尋她,可惜一年又一年,他已經從一個小縣令升至中書舍人。
期間他一度辭官或請求外放,前往邊疆按著賀氏商隊的路徑一路向西,可惜尋求無果。
有傳聞,從不語怪力亂神的宋懷景走投無路,請了道上的師傅求問,得知賀氏確實不在這世上後,他一度悲傷欲絕,甚至請人將自己與亡妻結為陰親。
也就是俗話說的冥婚。
再後來,天下亂,邊境戰事吃緊,皇帝病入膏肓,朝廷內外暗流湧動,皇子各自拉攏朝中勢力。
宋懷景站隊三皇子,曾險些因三皇子喪命。
三皇子登基後,宋懷景被破格提拔,連升三品,成為新朝中最為年輕的重臣。
“雖然宋大人他並非世家出身,但他長相端正,清正廉潔,才德兼備,後來找他說媒的人都快踏破他家門檻了,他都不為所動。聽說聖上也想給宋懷景做媒,結果每次一提,宋懷景就辭官,甚至直接裝病不上朝,聖上便再也沒提了。”
“或許是為了拉攏宋懷景,皇上還特意給賀氏追封諡號和誥命。”
咕咚一聲,崔汐真喝了一大口溫茶,“這就是《鬼妻》這話本原型宋大人的故事了。”
賀星芷聽完微微張著唇,似是有些驚訝,有的人活了二十八年已經經曆了那麼多。
“不過這和人鬼情未了也沒什麼關係啊,也就是說現實裡他們的故事就在賀氏死之後就結束了啊?”
“那是自然,世上哪有那麼勞什子鬼神!《鬼妻》後麵的故事大抵是編造杜撰,隻是現實中不如話本,人死不能複生,猶如覆水難收。宋大人年方廿八,未再娶,如今孤家寡人一個。”
崔汐真渴得又猛呷了一口溫茶,緊接著往嘴裡塞了幾塊點心。
賀星芷摸摸下巴,和崔汐真搶了塊糕點,她隨口一問:“賀氏,叫什麼名字啊?”
真巧,和自己一個姓呢。
崔汐真抖了抖身子,像是因為恐慌而有些渾身發毛,她搖頭,“沒有留下賀氏的閨名,隻知道姓賀。”
“可是也就死了還沒十年誒,怎麼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
賀星芷頓了頓,又道:“一般姓名不明都是時代久遠、戰亂文書損毀又或者沒有家族親人立傳記的緣故……可是參政大人不是還活著嗎?”
整個故事聽下來,賀星芷心底突然溢出一種說不清朦朦朧朧的奇怪感。
這樣的感知在得知賀氏連名字都沒留下來後達到了頂峰。
用她現代人的思維來看,宋懷景要是真的那麼愛他未婚妻,肯定會想辦法讓她的名字流傳下來。
崔汐真呼了口氣,“這兒確實蹊蹺,無人知曉她的名字,可能連聖上都不知道。”
“啊……為啥?”
暮色漸沉,傍晚最後一抹餘暉隔著窗牖切進來,將賀星芷的半邊臉照得金晃晃。
燭台上剛剛燃起的燭光被一抹風吹得忽明忽暗,印在屏風上長長的影子忽地扭曲成一團。
燭火爆燃劈啪一聲響,崔汐真轉著眼珠咽了咽唾沫,下意識捉住賀星芷的手。
明明知曉這是閉了門的包間,隻有她與賀星芷二人,但她仍像做賊似地靠近了賀星芷。
嘴角近乎要貼近她的耳畔悄聲說道:“因為世上可能根本就沒有賀氏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