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夏天,蟬鳴聒噪。
汽車廠家屬區,林家的小院裡,剛拿到高中畢業證的林初夏和林朝暉兄妹倆,卻迎來了截然不同的家庭氛圍。
“你個傻了吧唧的玩意兒!”母親薑淑怡的怒吼穿透了薄薄的窗戶紙,她一手叉腰,另一隻手精準地擰住了兒子林朝暉的耳朵,力道之大,讓林朝暉瞬間齜牙咧嘴,踮著腳尖跟著母親的手勁兒歪頭。
“就不能跟你妹妹學學?!為了你這張擦屁股都嫌硬的畢業證,你老娘我豁出去這張老臉,求爺爺告奶奶,就差給校長磕頭了!你這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媽媽媽…哎喲喲!疼疼疼!耳朵!耳朵要出血了!”林朝暉疼得直抽冷氣,誇張地嚎叫著,趁著母親下意識鬆手查看他耳朵是否真破皮的瞬間,泥鰍一樣從她腋下鑽過,腳底抹油就往門外竄。
“林朝暉!你個癟犢子玩意兒!給我站那兒!”薑淑怡氣得火冒三丈,抄起門後立著的禿毛掃帚就要追出去。
林初夏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從後麵緊緊抱住了老母親的腰,像個小秤砣一樣墜著她,給哥哥爭取寶貴的逃跑時間。
“媽!消消氣,消消氣!哥他不是讀書的料,可彆的方麵真挺好的!”她一邊勸,一邊感受著母親氣得微微發抖的身體。
“好?!你撒開!你今兒個說不出他一點好來,老娘連你一塊兒削!”薑淑怡掙了兩下沒掙開,氣呼呼地回頭瞪著小女兒。
林初夏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又帶著點討好的笑,嘟囔說:“那…那至少…哥出去打架,從來沒輸過?挺…挺能保護人的?”
她說完,自己都覺得這理由有點站不住腳。
薑淑怡:“……”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可不是麼!這皮猴子這些年沒少因為他那群兄弟在外頭惹是生非,她這個當媽的,從普通女工一路乾到車間主任,在廠裡誰見了不客客氣氣叫聲薑主任?
可為了給這混小子擦屁股、賠笑臉、賠醫藥費,她這張臉沒少往地上擱!
這哪是兒子,分明是上輩子欠下的債主!
“你給我撒開!”薑淑怡更氣了,胳膊猛地一掄,想把小女兒甩開。
林初夏沒防備,“哎喲”一聲,被甩了個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廚房裡正刺啦刺啦炒菜的林長生聽見動靜,鍋鏟一扔,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堂屋,心疼地一把將老閨女扶起來,上上下下地看:“哎喲我的老閨女!摔著哪兒了沒?快讓爹瞧瞧!”
他一邊拍打林初夏褲子上的灰,一邊扭頭衝妻子埋怨,“淑怡!你有氣衝那混小子撒!摔著咱老閨女算怎麼回事兒!”
林初夏立刻借勢往爸爸懷裡一靠,小臉皺成一團,哼哼唧唧:“爸~~腰…腰硌著了…”
薑淑怡一看女兒那白皙小臉上真帶了點委屈,手裡的掃帚“哐當”掉在地上,滿腔怒火瞬間被心疼取代。
“哎喲我的祖宗!你咋不知道躲呢!”她急急忙忙跑回裡屋翻找藥酒,“快進屋,媽給你揉揉!”
林初夏乖巧地跟著母親進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薑淑怡倒了點藥酒在手心搓熱,小心地給她揉著後腰。
林初夏則像沒骨頭似的,順勢歪頭靠在了母親溫熱的懷裡,鼻尖縈繞著母親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一絲油煙氣息。
“媽~”她聲音軟軟的和母親撒嬌。
“彆老說哥了。他真不是讀書的料,他有他的想法。他跟我念叨好久了,想去當兵。打聽了,過些日子就有征兵,他鐵了心要去試試。”
薑淑怡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深深歎了口氣,藥酒辛辣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