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除了血緣上她曾生過我這一點無法改變,在思想、生活和革命立場上,我與她早已是陌路人。”
他頓了頓,語氣誠懇而堅決:“如果組織上認為有必要,我現在就可以去登報,與她公開斷絕母子關係,徹底劃清界限。”
“哼,說得比唱得好聽。”
粗眉審訊員猛地一拍桌子,身體前傾,目光如鉤,試圖刺穿江見野的平靜。
“江見野,你還在狡辯。舉報人明確指出,就在今年四月份,你帶領三位教授去二道溝大隊接你的未婚妻林初夏離開時,曾與一個被下放到當地牛棚的女人有過接觸。那個女人,就是你的生母鬱美玲。你敢說沒見過?!”
江見野的眉頭這次是真的皺了起來,臉上寫滿了真實的驚愕和難以置信。
“二道溝大隊?牛棚?”
他像是努力回憶著什麼,隨即眼中猛地閃過一絲恍然,緊接著是巨大的荒謬感。
“您……您是說……那個當時在路邊,穿著破爛棉襖、頭發花白散亂、瘦得脫了形,看起來足有六十多歲的老婦人……是鬱美玲?我的生母?”
“沒錯,就是她。”粗眉審訊員捕捉到他臉上的驚愕,以為抓住了破綻,嘴角勾起一抹勝券在握的冷笑。
“怎麼?江見野同誌,連自己的親生母親站在麵前都認不出來了?這革命立場可真是夠‘堅定’啊!”
“天哪!”江見野突然激動地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麵上,臉上非但不是恐懼,反而是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
“原來是她!我一直在想,當年那個拋夫棄子、貪圖享樂的資本家小姐到底去了哪裡?原來是被革命群眾揪了出來,下放到了牛棚勞動改造了。真是蒼天有眼,大快人心啊。”
他這反應完全出乎審訊員的意料。
隻見江見野滿臉正氣凜然,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同誌,您不告訴我,我都快忘記還有這麼個‘革命害蟲’的存在了。登報!我必須立刻登報斷絕關係!我要向組織表明我的堅定立場!對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更重要的事情,眼神灼灼地盯著粗眉審訊員:
“我還要舉報,舉報那個後來和鬱美玲結婚的周安邦。此人當年就是破壞我父母軍婚、引誘資本家小姐的壞分子,他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們要是還有孩子,那也必然是潛在的壞分子。必須一並揪出來接受改造,不能讓他們玷汙了我們純潔的革命隊伍。”
江見野根本不給審訊員任何插嘴的機會,連珠炮似的繼續說:
“同誌,請您務必受理我的舉報!我要向那位舉報鬱美玲的同誌學習,深挖到底,除惡務儘!”
粗眉審訊員徹底懵了,他接到的任務是坐實江見野“資本家崽子”的身份,把他踢出部隊。
他接到的劇本裡可沒有江見野反手舉報周安邦這出啊......
周安邦是誰?滬市G委會的實權人,是能在報紙頭版露臉的大人物!
是他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都要巴結的對象,給他扣帽子?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