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流逝。
大堂角落裡的沙發,像一座孤島。
葉建國和劉梅,就是被困在島上的兩個人。
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了午夜一點。
分針每跳動一格,聲音都清晰可聞,像是在計算著他們被公開羞辱的每一秒。
大堂裡的人已經很少了。
隻有幾個值夜班的服務生和保安,偶爾投來幾道探究的目光。
那些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好奇。
而是一種確認。
確認了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市府主任,此刻的確是虎落平陽。
葉建國低著頭,雙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插進頭發裡。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裡冰冷地流淌。
從政幾十年,他第一次嘗到什麼叫無能為力。
什麼叫任人宰割。
劉梅坐在他旁邊,已經哭不出來了。
她的眼睛紅腫,嘴唇乾裂,眼神呆滯地望著地麵上光可鑒人的大理石花紋。
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恐懼,已經麻痹了她的所有神經。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十分鐘?
半小時?
還是一小時?
她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
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在這死寂的等待中窒息時。
“叮鈴鈴——”
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突然在安靜的大堂裡響起。
聲音,來自他們麵前茶幾上的那部內部電話。
這聲音,像一道電流,瞬間擊中了兩個麻木的人。
葉建國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
劉梅也像是被驚醒了一樣,身體一顫,直勾勾地盯著那部白色的電話機。
電話,還在響。
一聲接著一聲,不急不緩。
仿佛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葉建國伸出手,他的手,在半空中劇烈地顫抖著。
他試了兩次,才成功地抓起了聽筒。
他把聽筒湊到耳邊,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喂?”
一個年輕的,冰冷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
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平直,冷漠。
像是從遙遠的冰川傳來,能凍結人的靈魂。
是葉辰的聲音。
葉建國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張了張嘴,嘶啞地擠出一個字。
“我……”
他想說“我是爸爸”,但這兩個字,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旁邊的劉梅,已經等不及了。
她一把搶過葉建國手中的電話,緊緊地按在自己的耳朵上。
“葉辰!是媽媽!我是媽媽啊!”
她的聲音,在瞬間就帶上了哭腔,語無倫次。
“葉辰,你弟弟……你弟弟出事了!”
“他被人抓住了,要打斷他的腿!你快救救他!”
“我知道,以前是爸媽對不起你!是我們錯了!我們不該把你送到戰場上,不該拿你的撫恤金!”
“我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了!”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能說的話,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她沒有條理,沒有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