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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已一滴滴自丁楓的額頭上滾落。
一叢冰冷的目光透過了艙門,籠罩在了他的身上,武者敏銳的五感就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他能聽見門外的呼吸聲。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這呼吸聲很淺,但是很精準,絕沒有一分快或者慢,宛如來自西洋的機械時鐘……
丁楓瞧不見,卻能感受到……他這一生也不知道曾做過多少虧心事,此時此刻,這精準的呼吸簡直宛如一種酷刑,令他坐立不安、背透冷汗,隻是在不停地回想:她是誰?她是誰?她究竟是誰?!
難道他還有沒有處理乾淨的首尾?
而公子……又會做什麼?
方才公子在門外的所言,他自然一字不落都聽清楚了,簡而言之,一共兩件事。
第一件,承認這艙房裡有人。
這是一件無需隱瞞的事,因為這間艙房是從裡麵拴上的……否認這件事、隱藏他的存在,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第二件,是撇清與他的關係。
丁楓可是楚留香的老熟人了……本來就是他故意留下線索,引誘楚留香上船出海的。
倘若不撇清他們的關係,那一旦他暴露,公子勢必會遭受到更大的懷疑。
這是無可厚非的,但丁楓卻必須要思考,他要如何擺脫眼下的困境,倘若他真的被揪出來,那公子絕無可能為了他暴露自己——而那對他來說,就隻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死!
這名叫九莉的女人……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卻幾乎把他逼上了死路!
丁楓的大腦開始瘋狂的轉動,瘋狂的思索著破局的法子。
而在艙門的另一端,氣氛儼然變得更加緊張。
九莉就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的脊背筆直、呼吸穩定,雙瞳漠然地盯著艙門,仿佛能一直站到地老天荒、天地毀滅之時。
有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裡。
家丁水手們……在原隨雲心中當然不算人,他們武功低微,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隻要想做,都可以在半刻鐘之內,將他們殺儘。
在原隨雲心中,現在能算得上是人的,不過隻有楚留香、胡鐵花、張三、九莉、金靈芝、還有枯梅大師師徒三人。
楚留香、九莉一行人自不用說,這是他的敵人,原隨雲已敏銳地感覺到了楚留香站位的變化,他的站位很微妙,正好處在一個可以隨時殺插入他與九莉之間的位置,防止他向這女人出手。
這是已經在懷疑他了麼?
……不,楚留香就是一隻狐狸,他看上去是隻頗通魅惑之術的狐狸,永遠溫和瀟灑,但心思卻很重。
金靈芝……金靈芝其實是原隨雲的青梅竹馬。
無爭山莊的少莊主、與萬福萬壽園的大小姐,當然可以是青梅竹馬的夥伴,況且她其實已經來過蝙蝠島了,也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這個女人,對他又愛又怕。
但這並不是忠誠。
原隨雲很了解女人,他並不是沒有嘗過女人的毛頭小子……他很清楚,對你又愛又怕的女人,是需要你一直強大的。你若是不夠強大,她的良心就很有可能會突然發作,反戈一擊。
而枯梅大師一行三人……那情況就更加微妙了。
皮囊的確是件很好用的資源,但原隨雲卻也不至於用這資源去釣枯梅大師。
知慕少艾,隻有年輕的男女才容易陷入愛火中不可自拔、拋下一切也要追隨愛人,因為這時候,他們根本就什麼都沒有……或者說,他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都擁有什麼。
枯梅大師可不是腦子不清楚的小姑娘,她年過五十,半輩子的奮鬥令她得到了名聲、地位與榮耀,她已把自己全身心都奉獻給了華山派,原隨雲就是再自戀,也絕不會認為自己的皮囊可以比得過華山派、比得過枯梅大師的江湖地位和一世英名。
但是沒關係,威逼利誘威逼利誘,每個人都有弱點,隻肖的用這弱點來對症下藥便是了。
原隨雲正是精通此道,所以才拿捏住了枯梅大師,令她答應隱姓埋名,來蝙蝠島助陣一二。
但這種關係同樣不穩定,他知道,此時此刻,枯梅這老婦雖然一聲都沒吭,但此時此刻一定也在留意著這裡的動靜,若他弱了……她當然也不介意一劍上來了結了他。
原隨雲儼然已陷入了一種極為微妙的危險境地之中!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九莉!
她竟好似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一開始就知道這艙房裡又藏著誰!
她裝瘋賣傻、橫衝直撞,竟險些連他都要被騙過去了!
可是……現在意識到這一點,是不是已有些晚了?此時此刻,“境地”已經形成,當務之急,是尋求破局之法。
而破局之法,不在他身上。
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絕改變不了九莉的心意,她整個人都好似已變成了一塊石頭,就這麼冷冷、冷冷的立著,任由壓力降臨到原隨雲的身上。
張三適時地道:“哎,我們這位九姑娘,性格實在軸得很,她說出來的話,任誰都彆想改變。”
胡鐵花狐疑地看張三。
其實胡鐵花才是和張三一個生態位的人,平時他們兩個吵嘴吵得比較多。
正所謂“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其實一般來說,楚留香是負責做家翁的那個人……也是因為那幾日胡鐵花不在,他才和張三多拌了兩句嘴。
現在胡鐵花歸來,日常的活動自然又開始了。
胡鐵花斜眼瞅了一眼張三,翻了個白眼,道:“九姑娘長、九姑娘短,張三,你是把自己賣給人家當仆人了麼?恨不得捧著人家的腳!”
張三卻不生氣,隻是悠然道:“總比去捧某個不愛洗澡的人的臭腳要好得多。”
胡鐵花:“…………”
胡鐵花需要思考一下,怎麼反擊才好。
楚留香適時地道:“朋友若執意不見九莉,就請出聲,讓她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