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洶湧的暗流裹挾著秋長歌殘破的身軀,在絕對的黑暗中翻滾、衝撞。每一次撞擊在嶙峋的岩壁上,都帶來骨骼欲裂的劇痛和臟腑被撕裂般的翻攪。口鼻、耳朵裡灌滿了帶著泥沙腥氣的河水,窒息感如同鐵鉗扼住咽喉。心口被毒針刺入的地方,陰寒死氣雖然被蓮花令牌的冰藍幽芒暫時壓製,但每一次水流衝擊,都如同重錘擂在那片麻木的傷口,帶來深入骨髓的冰痛。
意識在冰冷的衝刷和劇痛的撕扯中浮沉,如同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唯有懷中緊攥的蓮花令牌,蓮心那道裂痕處透出的冰藍幽芒,如同黑暗深淵中唯一的光標,微弱卻固執地亮著,艱難地維持著他最後一絲清醒,也持續對抗著那試圖卷土重來的陰寒死氣。
他不知道自己被衝出了多遠,也不知道這冰冷的地下暗河將把他帶向何方。肺裡的空氣早已耗儘,身體的本能讓他拚命掙紮,試圖向上,但上方是冰冷的岩石穹頂,隻有湍急的水流裹挾著他,在曲折的河道中狂奔。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被黑暗吞沒的刹那——
“嘩啦!”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將他向上托起!冰冷的河水驟然退去,刺骨的寒風如同無數鋼針紮在裸露的皮膚上!
“咳咳…嘔…”
秋長歌的身體被重重拋在濕滑冰冷的硬物上,他本能地蜷縮起來,劇烈地咳嗽、嘔吐。腥鹹的河水混雜著暗紅的血塊和汙穢的泥漿,從口鼻中狂湧而出。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口,痛得他眼前發黑,幾乎再次昏厥。
冷!深入骨髓的冷!濕透的粗布短打在寒風中如同冰甲,緊緊貼在身上,貪婪地汲取著身體最後一絲熱量。左臂傷口崩裂處流出的血水,在冰冷的石麵上迅速凝結成暗紅色的冰晶。
他顫抖著,掙紮著抬起頭。
眼前並非想象中開闊的河麵,而是一個更加巨大、更加陰森的地下空間。頭頂是望不到頂的漆黑穹隆,隻有遠處岩壁高不可攀的縫隙中,透下幾縷慘淡稀薄的微光,如同垂死的星辰。巨大的石柱如同遠古巨獸的肋骨,支撐著這片幽暗的天地。空氣潮濕冰冷,彌漫著濃重的水汽、淤泥的腐臭,還有一種…類似鐵鏽和黴爛木頭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而他此刻趴伏的地方,是一處延伸向黑暗水域的、由巨大朽木和破碎船板胡亂搭建的簡陋平台。平台邊緣,渾濁、散發著惡臭的河水正緩慢地拍打著朽木,發出沉悶的“嘩啦”聲。平台後方,是依著嶙峋岩壁搭建的、更加破爛密集的棚屋群落,歪歪斜斜,如同依附在巨獸屍體上的蛆蟲巢穴。這裡幾乎沒有燈火,隻有零星幾盞用不知名油脂點燃的、散發著昏黃光暈和刺鼻黑煙的簡陋燈籠,在寒風中飄搖,將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濕漉漉的地麵和岩壁上。
這裡,比血泥巷更底層,更混亂,更絕望。是塵世坊沉入地底、被徹底遺忘的腐爛根須。
“黑水渡”。
一塊被汙水浸泡得發黑、字跡模糊的木牌斜插在平台入口處,無聲地宣告著此地的名號。
“嘿!又一個被‘泥龍’吐出來的倒黴鬼!”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濃重的口音和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秋長歌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子,循聲望去。隻見平台邊緣,一個裹著破舊獸皮、佝僂著背的老頭正蹲在那裡,手裡擺弄著一根鏽跡斑斑的魚叉。老頭臉上布滿刀刻般的皺紋和汙垢,一隻眼睛渾濁發白,另一隻則閃爍著如同禿鷲般貪婪而警惕的光,正上下打量著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的秋長歌,目光尤其在他染血的左臂和腰間那柄沉重的鬼頭刀上停留。
“嘖嘖,傷得不輕啊,小子。能從‘泥龍’嘴裡爬出來,命夠硬!”老頭咧開沒牙的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股濃烈的魚腥和劣酒混合的臭氣撲麵而來。“要不要來點‘黑水膏’?止血生肌,驅陰寒,保你一條小命!隻要…三枚大錢!”他枯瘦的手指搓動著,意圖不言而喻。
秋長歌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想說話,卻隻能咳出更多的血沫。他掙紮著想坐起來,但身體如同散了架,冰冷和劇痛讓他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肢體。劫書殘片在胸口持續著低沉而穩定的嗡鳴,提醒著他無處不在的危險,但暫時沒有示警的陰冷惡意。
那老頭見他不說話,渾濁的獨眼眯了眯,貪婪之色更濃。他拄著魚叉,慢悠悠地站起身,一步步向秋長歌挪過來。“看你這窮酸樣,估計也沒錢。不過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鬼頭刀上,“這刀看著沉,倒是塊好鐵料…抵藥錢,也夠…”
就在老頭枯瘦的手即將觸碰到鬼頭刀刀柄的刹那——
“嗡!”
懷中沉寂的蓮花令牌,蓮心那道裂痕處,毫無征兆地再次爆開一點冰藍幽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微弱,卻帶著一種被驚擾的、冰冷的警告!同時,一股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陰冷惡意,如同冰冷的蛛絲,瞬間從老頭身後某個棚屋的陰影裡探出,纏向秋長歌的心神!
劫書的嗡鳴陡然尖銳了一絲!
不是這老頭!是後麵!
秋長歌瞳孔驟縮!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傷痛和虛弱!在老頭被令牌突然爆發的微光驚得動作一滯的瞬間,他不知從哪裡榨出最後一絲力氣,身體猛地向側麵一滾!
“嗤!”
一道烏光毒蛇般擦著他的耳廓射過,狠狠釘在他剛才趴伏的位置!那是一枚三寸長的漆黑毒釘,釘尾還在微微震顫,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腥甜氣息!
“媽的!還有人搶食?!”佝僂老頭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了一跳,怒罵一聲,反應卻極快,猛地向後跳開,手中鏽跡斑斑的魚叉橫在身前,渾濁的獨眼警惕地掃向毒釘射來的陰影處。
陰影中,一個同樣裹著破舊衣物、身形瘦小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他臉上蒙著臟汙的布巾,隻露出一雙細長陰冷的眼睛,如同隱藏在垃圾堆裡的毒蛇。正是之前在血泥巷棧道邊緣,用毒針偷襲秋長歌,又向朱砂手射出第二針,並滴落“九幽化屍水”的那個蒙麵人!他竟然一路追蹤到了這裡!
“老狗,滾開!這人…是我的!”蒙麵人聲音沙啞尖利,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貪婪和殺意。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秋長歌身上,尤其在他緊攥的右手(握著蓮花令牌)和腰間的鬼頭刀上掃過。
“放你娘的屁!這是老子的地盤!這肉票也是老子先看上的!”佝僂老頭顯然也不是善茬,獨眼中凶光畢露,絲毫不讓。他手中的魚叉雖然鏽跡斑斑,但叉尖閃爍著幽幽的藍光,顯然也淬了劇毒。
兩個在黑暗中獵食的豺狼,為了爭奪同一個瀕死的獵物,瞬間對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