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母心不甘地剜著孟青,恨不能把她扒皮吃了。
“走著瞧,你早晚有求我的一天。”她放狠話。
“我知道,先過著吧,那是以後的事,誰先痛快誰舒心。”孟青毫不避諱地承認。
杜母一聽更氣了。
“拿錢去吧。”孟青勾唇一笑。
杜母被氣得“嗷”的一嗓子跑了,她大聲罵:“我是瞎眼了才讓你進門,我做了什麼孽啊!”
“嚷嚷什麼?不嫌丟臉?”杜父氣不順地罵。
杜母頓時啞聲了。
孟青抱臂看向杜黎,她等他質問,他卻一聲不吭,抬腳回屋抱哇哇大哭的孩子。
孟青歎一聲,她抬腳踹了踹門檻,不管夢是不是真的,她是真把公婆得罪死了。沒法子啊,她不得罪她受罪,還是先痛快了再說。
“早上還有點冷,進屋裡來,你還沒出月子。”杜黎在屋裡喊。
孟青噔噔噔地進屋,她走到床邊一屁股重重坐下,身子一歪頭一靠,她枕在男人肩上,高高掀起眼皮偷覷他,“你怪不怪我?”
杜黎身子發僵,他覷著大開的門,說:“你坐好。”
“我累……”
“你後不後悔嫁給我?”他問,“你不後悔,我就不怪你。”
“當然不後悔。”孟青抬手摸摸兒子的臉蛋,說:“望舟還很小,留給我們的時間還很多,我們要多攢錢,以後我們兒子去念書不求人。”
杜黎心想種地如何攢錢,他驀然想起杜憫之前的提議,不行……
“錢拿去!”杜母提著七貫錢扔出來,銅錢撒了一地。
銅子落地的聲音灌進杜黎的耳朵,像是一擊嘴巴子扇在他臉上,他攥了攥拳頭,把懷裡的孩子交給孟青,“我去撿,你哄孩子。”
孟青抱著孩子跟到門口,她看杜黎蹲下身一枚一枚地撿銅錢,頭顱垂著,瘦削的後背彎成一道弓。
她眼神冷漠地盯著杜母,問:“折辱你自己生的兒子你高興嗎?”
杜母臉色不自然,她偏開臉,嘴硬地說:“我自己的兒子,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孟青咬牙,她深呼吸兩下,輕拍著孩子說:“乖,不哭啊。”
她把孩子放回床裡側,把針線簍裡的東西倒出去,提著簍子出門蹲下撿銅錢。
“青娘,你進去。”杜黎眼圈發紅。
孟青不理。
“孟青,你回屋裡去。”杜黎去拉她。
“我陪你一起,快點撿。”離出月子隻剩三天了,孟青不在乎了。
“做這樣子給誰看。”杜母厭惡地嘀咕。
杜黎抬頭盯著她,眼神冷得好似深井裡的水,杜母心裡一驚,她虛張聲勢地罵:“反天了,你這是什麼眼神?我是你娘。”
杜黎垂下眼,他蹲下繼續撿銅子。
杜父走出來,他盯著蹲地撿錢的兩個人,不耐煩地咂一聲,“你又在搞什麼鬼?嫌家裡還不夠鬨騰是吧?”
杜母不搭理,她自顧自說:“撿錢多好,有人給我撒錢我搶著撿。”
杜明立在二老背後看著這一切,他顛了顛手裡的一貫銅錢,輕哼一聲,說:“爹,娘,我這就去我丈人家接錦書娘回來。”
“嗯,去吧,記得我說的。”杜父交代。
杜明揣著一貫錢離家,杜父隨後扛著鋤頭拎一兜豆粒下地乾活兒,他們父子倆都走了,杜母也待不下去了,她拎著筐去摘桑葉。
杜黎和孟青頭也不抬地在院子裡撿半個時辰,把滾落在角角落落裡的銅子都撿回來,再一個個串起來。
“一桌至少要備一升酒,按十桌席麵準備,你去沽二鬥酒。”孟青執著她自己做的炭筆在紙上寫字,“慧明愛喝三勒漿,你去西域商人開的店裡買,能買到,沽個一升就夠了。小沙彌們喝米酒,沽個一鬥。餘下的親戚們,給他們喝清酒,沽五升。”
杜黎點頭表示記下了,“一桌席要備七斤羊肉,十斤豬肉,魚蝦合計三盆。我去打聽打聽,買兩隻肥羊一頭肥豬牽回來。魚、蝦、豆腐、水芹和蓴菜等,辦席的當天托過路的船送過來。”
“行。”孟青盤算盤算,說:“魚要買銀魚、白鰱和刁魚,不要買草魚,蝦買白蝦,要新鮮的,拿回來做鮮食。”
末了,她又說:“錢要是不夠用,你跟我說,我再添點。之前算計的都不談了,眼下隻為給望舟慶滿月,給他好好辦一場,以後可沒有這個排場了。”
“好。”
杜黎當即拿上錢去渡口等船。
在杜黎離開後,孟青去灶房給自己煮五個雞蛋吃,吃飽了躺回床上抱著孩子睡覺。
杜母摘桑葉回來看見滿院子的雞屎和丟在泔水桶裡的雞蛋殼又是罵,“雞屁—眼裡拉出來的蛋你們曉得吃,拉出來的屎就不知道掃,懶得渾身爬蛆。”
到底是怕孟青聽到記仇,她也隻敢小聲罵。
晌午,杜黎沒能回來,杜明一家也沒回來,家裡隻有老兩口和孟青帶個孩子,杜母喊杜父吃飯的時候,孟青不再等送飯的,她開門出去吃。
杜父看見她就想到他給出去的八貫錢,一季的早稻剛插下去就沒了,他頓時沒了吃飯的胃口。
“爹,你早飯沒吃,午飯還不吃?彆餓出毛病了。還生氣呢?你早上不是囑咐我這事就此翻篇嗎?我做到了,你老人家也彆臭著臉了。”孟青以一對二還有心思撩架,她直來直去地說:“吃吧,你餓出毛病,我罪過就大了。”
杜父沒想到她臉皮就這麼厚,敢出來跟他們坐一起吃飯就罷了,還有臉說出這種話。
“我心疼錢,吃不下。”他也不裝了,硬梆梆地說。
“收我嫁妝錢的時候,你有沒有高興得一頓吃三大碗飯?”孟青看好戲地問,“我爹娘一下子拿出去一百二十貫錢,可也沒心疼得吃不下睡不著。你們心胸狹隘,這樣不行啊,還得錘打修煉。”
杜父臉又垮了,杜母啪的一下把筷子砸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