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憫懶得跟無知的人辯解。
“爹,你給我搬張桌子來。”孟青打岔,她又跟顧無夏他們說:“你們先看著,我去閣樓上拿紙筆。”
孟家父女倆都走了,林榮走近問:“杜兄弟,你家怎麼跟這樣的門戶對親家?”
“我二哥二嫂兩情相悅,我爹娘沒有門戶之見。”杜憫一副若有其事的模樣。
林榮意味不明地笑一聲,“看來我聽說的消息不真,書院裡竟有風言風語說你二哥娶個商戶女是為給你攢上京趕考的路費。”
杜憫抬眼看他。
其他人專心致誌地看孟青的畫作,專注的樣子堪比聽大儒講學,對外界的動靜充耳不聞。
“既然是風言風語,當然是假的。”杜憫搖頭笑一聲。
孟父搬桌子過來,他問顧無夏:“顧學子,我女兒畫的畫還不錯吧?”
顧無夏回神,“不錯,這種畫風我頭一次見。”
孟青從閣樓上下來,她拿一遝黃麻紙,手上握著一杆陶管筆,她把駿馬圖鋪開,觀摩一陣後在空白的紙上落筆。
在場的人聚過來,繞桌一圈看她作畫。
孟青最先畫馬身,再細畫馬腿……最後是馬首。
半個時辰過去,孩子睡醒了,孟青撂筆,她抱孩子上樓喂奶。
顧無夏拿起她的陶管筆,筆身又短又重,手感跟毛筆相比差遠了,但他留意到一個優點,這種筆寫字不用頻繁蘸墨。
“陶管裡麵裝的是什麼?”林榮問。
“像是炭條。”顧無夏又仔細看看,他疑惑道:“炭條是如何恰好塞進陶管裡的?”
其他人看向杜憫,杜憫搖頭:“我不知道。”
“這東西前所未見。”顧無夏把陶管筆遞給林榮,林榮看過之後再遞給其他人。等遞到杜憫手上,他也握著筆在紙上寫個字,落筆滯澀,字形難看無風骨,他頓時沒興趣了。
孟青抱孩子下來,她把孩子交給孟父哄,走到桌前打算繼續作畫。
“咦?你們用我的陶管筆了?”她問,“怎麼樣?是不是沒見過這種筆?”
“陶管裡麵的炭條是怎麼塞進去的?不會是一點一點削細的吧?”顧無夏問。
“這是我的獨家秘方,概不外傳。”孟青發現他們壓根沒把她之前說的話聽進去,她不解釋了。
一匹馬畫好,孟青接著畫另一張畫。
顧無夏拿著這張新鮮出爐的臨摹畫跟原畫對比,孟青把馬的靈性畫出來了,單是這幅簡單的臨摹畫就值一百文。
“杜家二嫂,你身懷才氣,怎麼會跟一個農家漢子兩情相悅?”林榮冒犯地問。
杜憫皺眉,“林兄,休得無禮。”
孟青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兩情相悅”出自誰的嘴,她抬頭看杜憫一眼,他難得的麵露不安,臉色十分難看。
孟青笑一聲,說:“這位學子臉生,我不曾見過,這個月月初,你是不是沒去我夫家吃席?”
“什麼席?沒去。”林榮回答。
“那就對了,你沒見過杜憫二哥,我孩子他爹是他們兄弟三個當中長得最俊的一個,這麼說你懂了吧?”孟青掩嘴一笑。
杜憫腦中緊繃的弦鬆開,但他臉色依舊難看,他繃著臉說:“林兄,你是男,我嫂是女,你是客,我嫂是主,望你謹守禮節,不要探問不該問的,你若再要冒犯,我隻能請你離開。”
林榮不當回事,他草草一拱手,“還望杜家二嫂原諒我的失禮。”
孟青點頭,她不再言語,一心投入在作畫上。
臨近晌午,第二張畫完工。
“顧學子,我跟你說一下,做明器有個講究,紙人畫眼不點睛,紙馬立足不揚鬃,畫裡的馬在做紙馬的時候,鬃毛得垂下去,不能揚起來。”孟青把第二張畫遞過去,“你看看,這幅畫我把飛揚的馬鬃去掉了,你要是沒意見就按這幅畫上的馬做紙紮。”
“要是有意見呢?”顧無夏問。
“有意見我不接這個活兒。你可以出門去旁邊兩家做陶製明器的明器鋪打聽打聽,陶馬也不能揚鬃,這是這行的講究。”
“什麼講究?”林榮追問,“做揚鬃的紙馬會怎麼樣?”
孟青擺手,她不回答。
“還有一個事,紙馬的骨和膘做出來之後,我需要你把這兩幅駿馬圖再拿來,我按照畫上的馬上色。”孟青繼續跟顧無夏說。
“這一對紙馬要多少錢?”顧無夏問。
孟青喊她爹,她謹慎地不去插手議價的事。
“一對紙馬定金六貫,取貨的時候再補六貫。完工後你要是不滿意,紙馬可以不要,定金退一半。”孟父過來說。
“這麼貴?六貫夠買十匹陶馬。”林榮又來插話。
“這位公子,明器不議價,這是行規。”孟青提醒他。
“一匹紙馬肩比人高,等量的陶馬可不止這個價,更何況那種規格的陶馬非帝王將相不能用。”杜憫忍不住出聲幫腔。
顧無夏不想在錢財上落麵子,他豪氣地說:“六貫就六貫,我明天讓書童送錢來。”
“可以。”孟父沒意見。
“你是杜憫的同窗,我又是他二嫂,拐來抹去算是熟人了,紙馬做成之後,你要是覺得哪裡不是很滿意,我無償替你改一次。”孟青說。
顧無夏道謝,“那就麻煩了,為了我的事,累得你們夫妻分離,真是不好意思。”
孟青毫不客氣地說:“還真是,你要不是杜憫的同窗,我還真不會接手這個活兒。我出嫁之後,紙馬店裡的生意我就不碰了。”
顧無夏再次道謝,待離開紙馬店,他扶著杜憫的肩說:“走,我們去瑞光寺吃齋飯,這頓飯是為感謝杜兄弟。”
杜憫回頭看一眼紙馬店,依稀能看見孟青抱孩子的身影。
走進瑞光寺,杜憫說:“顧兄,你們先去,我去給我侄子請個護身符供在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