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泰集團頂樓,總裁辦公室厚重的紅木門緊閉,隔絕了外麵都市的喧囂。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昂貴沉香的氣息此刻聞起來隻覺甜膩得發齁,令人窒息。
白石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門口。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燈火,霓虹勾勒出財富的輪廓,但這片輝煌此刻落在他眼中,卻像一張巨大、嘲諷的笑臉。秘書小趙屏息垂手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大氣不敢出,額角滲出的冷汗滑過鬢角,癢得鑽心,他卻連抬手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鎮河塔……”白石的聲音低沉地響起,打破了死寂,像鈍刀刮過砂紙,每一個字都磨得人心頭發顫,“我投了多少心血?多少真金白銀?眼看就要……就要……”
他猛地轉過身,那張平日裡保養得宜、顯得儒雅精明的臉,此刻因暴怒而扭曲,肌肉在皮膚下猙獰地跳動,眼白爬滿血絲,如同瀕臨瘋狂的困獸。“楊睿!”這兩個字從他齒縫裡迸出來,裹挾著刻骨的怨毒,像淬了毒的冰錐,“一個不知道哪個陰溝裡爬出來的下三濫!一個擺弄羅盤的江湖騙子!他算什麼東西?啊?!”
他猛地抄起辦公桌上那隻價值連城的宋代影青瓷茶盞——那是他費儘心機搜羅來的心頭好,無數次在客人麵前把玩炫耀的資本——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摜向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
“砰——嘩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在密閉空間裡炸響!無數晶瑩的瓷片如同冰雹般激射開來,散落一地狼藉。滾燙的茶水濺濕了名貴的波斯地毯,留下深褐色的汙跡。秘書小趙身體劇烈地一抖,頭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胸口。
“他毀了我的心血!毀了我的局!”白石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他死死盯著地上那攤破碎的瓷片和茶水,仿佛那就是被搗毀的鎮河塔邪局。“他必須付出代價!必須!我要讓他……讓他像這隻破碗一樣,粉身碎骨!把他給我找出來!立刻!馬上!”
他的咆哮在奢華的辦公室裡回蕩,震得水晶吊燈都似乎嗡嗡作響。那咆哮聲中,除了滔天的怒火,還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計劃功敗垂成後的驚惶與恐懼。塔下深埋的東西……一旦暴露……
“是!白總!我立刻去辦!”秘書小趙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生怕慢一秒,老板的怒火就會將自己也焚為灰燼。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也把白石和他即將掀起的腥風血雨鎖在了這片金碧輝煌的牢籠裡。
同一片城市燈火之下,市政府大樓頂層,市長辦公室的燈光依舊明亮如晝。空氣裡彌漫著文件油墨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肅穆而冷冽。
秘書劉文輝將一份打印好的簡報輕輕放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聲音不高,卻足夠清晰:“市長,濱河文創園那邊,出了點狀況。恒泰基金會負責的鎮河塔‘保護性修繕’區域,昨晚被警方突擊查封了。”
市長江上岸正低頭批閱一份厚重的規劃草案,聞言筆尖並未停頓,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一個極輕微的、帶著濃濃不屑的哼聲。
劉文輝繼續彙報,語速平穩:“現場發現了非法安裝的大型次聲波和強磁場發生裝置,還有……據說是某種破壞性的風水布局,強行改造地脈。恒泰的幾個現場安保被控製,有個叫楊睿的風水師和一個姓蘇的女教授,似乎是發現並舉報的關鍵人物。”
聽到“風水布局”幾個字,江上岸握著鋼筆的手終於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放下筆,身體向後靠進寬大舒適的真皮座椅裡,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燈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冷硬的線條,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冰冷,像冰珠砸在玉盤上,“我早就跟白石說過,成大事者,要有大格局。風水之道,博大精深,豈隻是他手裡那點撈錢的工具?鼠目寸光!”他微微搖頭,語氣裡的輕蔑毫不掩飾,“那個楊睿,什麼來路?”
“查過了,”劉文輝立刻回答,“民間人士,無門無派,沒什麼根基背景。主要在老城區接些看風水、化煞的小活,這次是陳家積善堂的事把他卷進來的,碰巧和蘇教授合作,才摸到了鎮河塔。”
“哼,一個民間的小人物……”江上岸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漠然的弧度,仿佛聽到了一隻螞蟻的名字。他重新拿起鋼筆,目光落回文件上,似乎對這個小插曲失去了興趣。但就在筆尖即將觸到紙麵的刹那,他又停了下來,抬眼看向劉文輝,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鷹隼。
“不過,”他話鋒一轉,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白石那邊的事,雖然與我們正在推進的‘大計’牽扯不算太深,但終究在一個盤子裡。風聲鶴唳之時,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燎原。告訴相關的人,把尾巴都給我處理乾淨。濱河文創園那邊,到此為止。我們的‘百年大計’,絕不能再出現任何差池!明白嗎?”
“明白!市長放心!”劉文輝心頭一凜,立刻肅然應道。
江上岸不再言語,重新低下頭,筆尖在規劃草案上流暢地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辦公室裡再次隻剩下文件翻動和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仿佛剛才那番關於風水、陰謀和百年大計的對話,從未發生過。隻有窗外城市永不熄滅的燈火,映照著這方寸之地無聲的暗流。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似乎還頑固地粘在頭發絲裡,揮之不去。楊睿齜牙咧嘴地挪動著身體,動作僵硬得像生鏽的機器人,每一步都牽扯著後背那片火辣辣的鈍痛。醫生拍著片子,指著上麵某處細小的陰影,語氣嚴肅地警告:“軟組織挫傷厲害,這裡,喏,還有條細微的骨裂線!年輕人,彆不當回事!回去必須靜養!至少一個月,重活、劇烈運動,統統禁止!聽到沒有?”
楊睿隻能連連點頭,心裡卻苦笑,靜養?恒泰的白石怕是恨不得下一秒就讓他永遠“靜”下去。